“月姑姑，还是这般自以为是。”夏初七也笑，“没完，我也与你没完。而且你吧，总是太小瞧我，也太低估了贡妃娘娘的心肠。那十杯滚烫的茶水，是你备下的吧？想怎样，想我毁容？只可惜，她终是不忍心泼下来。而我，若是不生生挨那一巴掌，不被她泼几杯水……又怎能消她心头之气？”
“娘娘，稍等！”夏初七截住她的话头，轻轻一笑，语气自在从容，“要杀我可以，也很简单。不过，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赵十九临终前都说了些什么吗？”
在这宫中，她是长辈，又是洪泰帝的宠妃，说话自有分量。
“他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要我好好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成人上之人……因为只有我活成了人上人，我才有本事替他尽孝，为他守护他的母妃。”
“但是，你得发誓，此生不得再嫁他人，为我儿守节。否则，即便天涯海角，本宫也要诛杀了你。”
“当真。”夏初七浅浅一笑，“若不然，这些往事，我又如何晓得？”
“哟，啥时候的事？我怎的不晓得，你竟是做公公去了？”
“老十九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旁的交代？”
贡妃这么没有耐性这么简单粗暴，是夏初七先前没有预料到的。眼下她与傻子约好的一个时辰还不到，若这样挨一顿打，等傻子去泽秋院找了赵绵泽赶过来，只怕只能为她捡尸体了。
“他不怪我？他真的是这般看我的？”
“民女借花献佛，感谢梓月公主的救命之恩……”
“哼！”贡妃重重甩一下袖，并不知她是有意在拖延时间，一双柔细的柳眉微微挑高。
“七小姐，你衣裳都湿了，赶紧回罢，改口口再来瞧你。”
夏初七淡淡看她，如一尊泥塑，沉默无言。
这个样子的她，根本就无法交流，阿木尔眉梢一动，略有不耐，却也不与她解释，犹自说道：“你不必忌惮我。我与他到底有情份在，如今他不在了，我亦不想与你为敌。我知道你如今处境堪忧，更是应当与我共盟，而不是针锋相对。”
“东方青玄，你疯了？”
夏初七心知早晚都得过她这一关，略微考虑了一下，面色微凝。
“况且，太子妃今日到柔仪殿来，恐怕也并非你的本意吧？他呢？”
“你就没有话要问我的？”
贡妃面色一变，微微闭眼，“那是你自甘堕落，休怪本宫心狠。来，给本宫拖下去——”
夏初七莞尔，报以一笑，“不出……”
“娘娘，我只是渴了，真没想过要把她支开。”
赵十九这亲娘，真是一个好哄的女人，太容易相信人了，也不知这几十年的深宫生涯，她是怎样活过来的。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物极必反。一个人简单到了极点，反而没有了破绽。不过，这样的她，也让她懂了，洪泰帝为何会宠成这样。一个看惯了人心险恶与争权夺势的男人，爱上了一个简单得不走脑子的女人，太自然不过。这便是世间的阴阳法则，互补法则了。
能有什么交代呢？夏初七笑了。
贡妃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看她。
她停下脚步，很快，一簇花树后，一个大红的身影风一般疾步过来，一把将她卷入怀里，不待她看清楚，那人已带着她绕过了墙角。
“来吧，随便打。只要不弄死我就成。”
“你的手……”
一众人低着头，鱼贯而出。
得了贡妃的“宽恕”，赵梓月面色一松，飞快地转过头来，冲夏初七挤了挤眼睛。
贡妃面色微微一变，赵梓月却是登时怒了起来。
“你问她，你问问她，你哥哥喜不喜欢我？”
“你入东宫若是被迫为之，本宫可安排你离宫自去。”
默默的算计着时辰，夏初七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衣物，脸上带了三分笑，加上她五个指印，看上去，样子极是滑稽，可那梨涡浅浅的样子，却有一种让人转不开眼睛的惬意和从容。
这句话说得再隐晦，也能让人听出一些端倪。
那人的琴弹得很好，就是调子太过萧瑟。如同一个人漫步于深秋山林，又犹如处于北风坡口，淡淡袭来的声音，飘飘零零，寒意森森，令人心生凝重之感，却又不知不觉沉入其间，一阵阵心凉。
“今日能得这一句话，本宫即便是死了，也总算安心了……只可怜我的老十九，一男半女都未留下，也没有来得及看他娘一眼，就这样去了……”
看着她一双黑碌碌的眼，想到她先前为自己开脱时说的话，夏初七动了动嘴皮，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在翻滚，却只能点点头。
对视一眼，她突地一笑，眉眼里带了几分不羁之色，“莫不是太子妃想听我说一声感谢？”从赵梓月入殿找贡妃哭诉，又看到阿木尔出现，她便知道，是她故意把赵梓月带来的。
背后，东方青玄突然叫她一声。
他几个还未入东宫，便突地听见一道清悦的声音。
贡妃微微一震，脾气又上来了，目光清冽发冷，“总归你是我家老十九的人，就不准再与旁的男子有染。说，你走是不走？”
“老十九他……当真这样说？”
甲一没有表情，“很好。”
“我为何要嫉恨她？”夏初七若有似无的一笑，“我得到的，比她多。或者说，我得到的，她从未得到过。她除了比我长得稍稍好看一点，没有哪一点比我强。我对她，只有同情。”
夏初七皱了皱眉头，“噢”了一声，望着他笑了。
“十九爷的私房话，旁人如何能听得？”
“我的樽儿啊……原来你到死也念着母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