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啊。”李娇发疯一般抱住他的小腿。
“郡主,就此别过吧。”
她试图开导他。
可再想想,赵樽这几日身体有恙,整日沉闷,哈萨尔“自杀”的消息,于情于理都是一件振奋军心的好事儿。
“邈儿,我此生必不会负你。”
他僵硬地伏身趴在墙垛上面,极目远眺向官道上策马飞奔的一人一骑。那人飘飞的袍角越来越远,在湿冷的雪花中,从此远离了他的世界。
夏初七有点儿兴趣了,坐直了身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紧跟哈萨尔身后的北狄将校们嘶声大喊着,也冲了过来。
“你啊,就是一个操心的命!”
他终于喊出了声,可声音却小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李娇哭喊着,抱紧了他的腰,飞快朝北狄将校们使眼神儿,让他们过来阻止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的哈萨尔。可他们脚步未动,哈萨尔却突然甩开了李娇,看着她,像还在梦中一般,沉着嗓子问她。
去辽东和漠北不在一个方向。李邈速度很快,说话间已然策马插入另一条小道转了方向,身影隐入了一片微雪茫茫之中。
“不辛苦。”夏初七踮着脚尖儿,左右偏着脑袋,观察他的面色,“今天头有没有好些?”
“又说傻话,谁苦了?这日子就算苦啊?去!我觉得开心着呢。”
赵如娜脸上的歉意更深。为了哥哥做的事情,越想越是难堪,神色极是为难,“大当家的,对不住……”
他忽然回过头来,“你哪里都不如她。她会为了我去死,你却不会。”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怪异一笑,身体突然往后一倒,整个人从高高的城楼上落了下去。
“哈萨尔……啊……不要啊!”
冷风无言,李邈亦无言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率先翻身上马。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们放开我!”僵持之中,哈萨尔赤红着双目,突然像一头发怒的猛兽,推开了拦在面前的众人,只身奔向了关隘,又以极快的速度跑上了山海关的城楼。
“大当家的,你回来了?”
他们都猜测出来了,他们的太子殿下是要出城去追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是大晏人,她出城没事,但哈萨尔却不能追出去。山海关外不远就驻扎着元祐的兵马,他要跟着追出去,结果只能落在元祐的手上。
“阿七,别走。”
“驾”一声,战马飞奔而去,直接冲向了山海关的城门。
他挑了挑眉,调侃一句,不疑有它,“咕噜噜”把药喝光了。
“嗯。”李邈冲她点了点头。
陈景憨直的脸上,笑意未退,“虽然北狄军极力封锁消息,可还是有传闻流了出来,说是哈萨尔失足从山海关城楼跌落,身受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可据我们的斥候探来,据说不是失足,而是他为了一个女人,自己从城楼上跳下去的。”
夏初七赞许地给孙正业竖了竖手指。
军令如山。她懂。
她这个人平素里为人随和,见天儿乐得跟什么似的,可那都是她的外面表现。实际上,她是一个极为固执且行事果断的女人,一旦她决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要说他陈景,就是营帐里那位爷,也磨不过她。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掌握紧刀鞘,慢慢用力撑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他受伤的手臂鲜血汩汩而下,但他却浑然未觉,甚至丝毫也没有发现他硬梆梆的盔甲磨蹭在伤口上,到底有多么的疼痛。
可如今大雪封堵,为了节约粮食,军中将士都缩减到一日两餐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陈景狐疑地看着她,目光里活生生写着“吃个屁”三个字。
一看她的表情,陈景就知道阻止不了她。
城楼上风声很大。
没有了哈萨尔来骚扰,营中无大战。整日里,他忙着肃清军纪,整肃兵员,排查兵卒来源,做事比往常更为严厉认真,看上去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夏初七知道,他与往常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如今的他藏得很深,很难猜测,或者说,他心里已然埋了一根刺。一根触摸一下,就会疼痛的刺。
夏初七点了点头,没好告诉陈景,她在赵樽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是强迫他“睡觉”的。而这个时候,她不能让任何事情,任何人打扰他,惊动他,包括陈景也不行,天大的事都不行。
“好。大当家的,此去漠北,路途凶险,你要保重。”
“开门——”
收藏好药碗,夏初七满意了,半哄半骗的把他拉到床上躺下,又替他脱去了身上的衣裳,生了一个火炉,这才靠在床头上,把他的脑袋挪过来,一边儿替他按摩着头部,一边儿小声陪着他说话。
神在时,可横刀立马。神去时,如枯藤萎地。
其实杨雪舞也并不放心李邈,只是碍于她的吩咐不敢轻易离开赵如娜。如今见她都这样说了,而且那般坚持,她没有再犹豫,默默上马,互道珍重,跟在了李邈的身后。
李邈看着她,默默的,好久没有吭声儿。
虽然不知道李邈与哈萨尔到底有什么故事,可赵如娜不傻,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也可以想象她此时心里的难受。女人的心事,只有女人才知。虽然先前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可赵如娜看得出来,那个北狄的太子爷一定在她的心里。只有心里装了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才会有那样深沉的痛楚。
它固若金汤,它重兵驻守,可此时,整个天地就像只有他一人。他呼呼喘气,大张着嘴巴,冷风灌了进来,他却像没有感觉,无声的呐喊着,哭泣着,可喉间却像突然间就失去了语言功能。
“太子殿下!”
李邈又怎会不懂?今日赵如娜的处境,还有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歉意,和当年她娘躺在床上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无助,徬徨,无奈,可凭一己之力,根本就改变不了那些男人的野心,也改变不了任何的时局。她今日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属不易,她又如何能去要求她更多?
守城的兵士看到远远过来的一群人,山呼海啸般吼着什么。而他们的太子殿下满身鲜血,骑马冲在了前面。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谁也不敢多问,听令地拉开了铁栓,打开城门。
漫无边际的雪花,纷纷扬扬,就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外面那些流言,终究传入了军营。
李邈打官道奔出去追上赵如娜的时候,她正与杨雪舞和锦宫另一个叫丽娘的姑娘坐在一个山坳子上,看着白茫茫的天地发呆。
他飞身上马,一个巴掌狠拍在马身上。
“太子殿下,您冷静,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