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尊夫人留下的东西,该好好保管才是。”
赵樽解下拴在马桩上的马绳,递给她。
他却截住她的话,“阿七,我想过了,你毕竟是个妇人,在营中实在不方便。”
冷哼了一声,赵樽淡然低语,“他就等着我拦他呢。”
“好吧,算你狠!”
“你说那人也是,不就三两银子吗?值得宰手指头?我刚就在想啊,如果你不拦他,他那一刀是砍呢,还是不砍?”
来了这样的贵客,老板自然欢喜,又擦桌子又擦凳子的笑脸相迎。那几个年轻男人也不多话,在赵樽和夏初七一桌之隔的方桌边上坐下,取了身上的腰刀放在桌上一放,那重重的“啪”声,骇得店中的食客们大气儿都不敢出。
“先借你的,回头还给你。”
嘴里“啧啧”一声,夏初七感慨了,“原来这样啊?这个人还真有心计。不过人家也是为了让你收下他的东西嘛。玉是好玉,不要白不要,反正咱们是赚到了。”
初初一看,几个人长得都还不错,尤其那个络腮大胡子,虽然满脸都是毛,可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视线凌厉极有英气,眸子对上阳光时,似乎还有一层淡淡的琥珀色光芒……让她生出一种面熟的错觉来。可仔细在脑子里搜索,她又没有见过这个人。
“在想什么?”
他拒绝得太快,斩钉截铁,夏初七很是奇怪。
“爷,我也想去下几注。”
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她在说,他并不怎么回答。
“让你去开平,你又不乐意。”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看着赵樽淡定自如的身姿,慢慢地走在阳光下。可走了没几步,她脑子里激灵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喂,你不要乱来啊,我就说说嘛,不行就不行呗。”
也有人说,看当时晋王殿下对北狄公主的“热情”,只怕京师那位诚国公府的景宜郡主,晋王正妃之位岌岌可危了。人家两个人那是真爱,皇帝指婚的亲事能有什么感情?
赵樽盯着她,看她撅起时红扑扑的嘴唇还有盯着茶盏时不停眨动的睫毛,觉得她吹出去的气,不是吹皱了茶面的水,而是全吹在了他的心里。在她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其实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并不新鲜,并不好看,可她做来却总有一种不同于任何妇人的美好。
“这位兄台,今天的事情沙某感激不尽。但大丈夫不吃白食,这个东西你且收下,改口口再拿银钱来赎回。”
“来一斤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壶高粱酒。”
“为什么?”
赵樽眉梢一扬,“他不会真砍的。”
轻“啊”一声,夏初七笑容很是僵硬,“爷啊,你真的好疼我。”
“你说,咱军中的将士们都寂寞得紧,如果我把书写出来,然后大量刊印,给将士们人手派发一份……当然了,成本费,还有我的稿酬也是不能不要的……咳,这书印发之后,一来可以丰富军中将士的私生活,二来也有助于稳定军心,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咋样?”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见他呆住,夏初七端到嘴边儿的茶盏又停了下来,递到他的面前,“小气,你是大爷,给你喝好了。”
虽然这样麻烦了一点,但她心里是支持他的。一个大将军,征战在外,若是军纪不严,军队自然会成为一盘散沙。要是人人都搂一个女人在怀里睡觉,那还了得?
“乌仁潇潇?”夏初七打了个哈欠,精神来了,“我也要去。”
没想到他会反应得这样快,夏初七拽紧了马缰绳。
她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凭什么?你不是说过的……”
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人敢当着赵樽的面儿说。
为了不被赵樽撵去开平,她不得不妥协,表面上住在了他外面的侍从帐篷。只等夜深人静时,才偷偷跑去“骚扰”他,天不见亮又偷偷溜出去。赵樽对此很是无奈。
“什么?”赵樽正坐在大帐案几边上看奏报,问得心不在焉。
“不过我还是要跟去,我想我表哥了……”
可这完全不妨碍她的即兴发挥,一边儿走,一边儿吐槽他爹,“你说皇帝怎就那么喜欢打仗呢?赵樽,若是你做了皇帝,你是愿意与邻国和睦共处,还是愿意继续强征逆伐?”
赵樽轻唔了一声,似是而非。夏初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如火一般的烈阳之下,他的目光越发的寒冷,冷得仿佛浑身上下都凝结了一层阳光都晒不化的冰块儿,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吃你的东西。”
又一日。
赵樽解开她的手,披上外袍。
眉心紧拧着,夏初七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大胡子,可想了好一会儿,脑子愣是像短路了一样,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天儿还没有亮,她便在一阵衣衫窸窣的声音里醒了过来,发现营帐中灯光亮着,他已起身,正在自己更衣。她揉了揉眼睛,本能地从他后背抱过去,环住他的腰,绕过头去,嘟起嘴来撒娇。
夏初七心里一慌,立马退后了两步,举起双手来。
“老爷,银钱袋……不,不见了。”
赵樽从军情奏报中抬起头来,侧过眸子去看她,先是看她的脸。再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不对,准确来说,是落在了她手里的书上。
她唇上仍然挂着笑意,“你看天气那么好,我们憋在营里也烦躁,不如找一个附近的城镇逛逛,感受一下民生,再顺便散散心什么的?”说完见他兴致缺缺,她摇着他的肩膀,又撒赖,“这样好啦,我请你吃好吃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