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的马车在道路上扬起一阵漫天的尘土,也扬起了那京中早几日,就已经悄然流传开来的传言。
只有贺父傻傻的站在黄土路边,抚着自己的心口一阵猛咳嗽,“咳”,“咳”。
哎呦,沈家的马车干什么跟飞起来一样哟,那么大的尘土!真是,满街飞扬的!
急冲冲的马车可把今天没事出来溜达的贺父给吓了一大跳,哦忘了说,自从他儿子贺屹回来顶他的班之后,贺父就没上过朝。
他年轻时留下的的伤病到现在身子老了,他开始吃不消了,小老头现在都在家中养身,平常没事,最喜欢到街上去溜达。
只是贺父看着沈家的马车潇洒远去的背影,突然愣了一下。
“诶,沈家是不是还有个二姑娘来着?”
贺父正琢磨着呢,结果背着小手一回家,就听说,他刚刚还在惦记着的那个沈二姑娘,人家病了,听说啊,人都快不行了。
贺父当即就又“哎呦”“哎呦”了起来。
贺母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她的消息网可比贺父这个遛弯小老头灵通多了,沈二姑娘的事她前几天就已经“哎呦”过了!
但是呢,这件事,沈安作为当事人,如果她可以站出来发言的话,她真的想说,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她现在正坐在饭桌吃饭呢,吃点软的饭,实在是不想喝粥了,不过,可能是后遗症,沈安这个碗吃完跟洗过的似的。
这可把在旁边瞧着的沈母给心疼坏咯,但转念一想沈母又有点高兴,能有胃口吃饭就好啊,能吃下去就好!
沈母拿出自己的帕子抹了抹眼泪。
沈安吃完后便静静地回了屋,一回屋她便脱了鞋,上了床,将自己埋在被褥之中。
她在思考。
这几天,她也旁敲侧击的问了点事,闲聊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现在沈安已经可以基本认定,那个梦中的他,应当就是那个贺家的贺屹,他如今还活生生的活在这世间上呢。
贺屹到目前为止的经历,基本也与沈安在梦中看到的片段对的上。
那日沈岚对沈安说,贺屹他十一二岁便去了边境,十六岁回了趟京城但又马上南下,到了南边没人认识他,贺屹默默地当了两三年的普通将士后,又成了将领。
前几年还领军与南边的东洋国打了几次水战,皆是大胜,听说都差点要乘着船再追过去。
圣上如今调他回来,他的脚程很快,现已每日上朝了,目前担任京中左卫大将军,说到这,沈岚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前这个她病弱的妹妹,神色中带了一丝打量。
她接着告诉沈安,贺屹真当很“硬”,他回京第二日,便在茶楼揍了三个世家公子哥,没错,贺屹一挑三把人家给打了。
当时听到这,沈安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这还真是他的性子。
就在那一刻,沈安已经认定了,定就是他。
不过如今沈安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地闭着眼,她想,无论这种事有多么的骇人惊闻,但既然都已经发生了,那她就不会再去想更多。
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沈安是出生在沈家这铁骨铮铮的府上的,她也是有着自己傲骨的,心中也是挂念着大乾的,更何况自己的姐姐如今也是京中的女官,她想,她或许也能为大乾,为老百姓们做些什么。
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在这梦中陪他走了这么一遭,他已经算是成了她熟悉的人之一了。
梦醒后虽然她也还只是那个十七岁待出阁的沈二姑娘,她与他毫不相识。
但她不再像从前一般天真烂漫,不谙人事,沈安心中很是清楚,像贺屹这样的人,若是能多活一年,都是世间的大造化,他若能多活一年,便能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且回想起来,他都没有要为自己活过。
她实在是难以忘怀,为何偏偏是这样的结局?只觉得令人接受不了。
难道,真要放任那人再那样的苦,那样的难,经历一回吗?
他仅仅只活到三十九!
贺屹最后算是给累死的,他的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病同时发作,冬日里还由于太过劳累染上了肺病,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应当就要被打败了。
是那日又突然接连传来的战报,让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投身忙于战事,不管不顾地赶到宫中,执拗地咳着血也要部署战术,身子连夜的俯在书案上。
是这些所有的一切硬生生地一起拖死了他的,他最后躺在床褥上时,两鬓的发都还未有一根是白的,明明是那么健壮的人,却在短短一月里形容枯槁!
不过就算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睛也还是亮的,是听了那传令官亲口传来的大捷的消息后才走的。
但沈安想,他最挂念、最愧疚的,或许是那生他养他,他却还没来得及回报的亲人。
他这一生都已经献给了大乾和那些苦命的老百姓们,但却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亲人们做些什么呢。
还记得梦中有个片段是在他三十五六时那年,他领军出征受了伤,敌将的枪头从他背后左肩一直斩到他的右后腰,刺得很深,险些伤了重要的筋骨。
他半靠在帐中的被褥上养伤,手里拿着信纸,贺屹看着贺母给他寄来的书信,钢铁般的人,也默默地红了眼眶。
他大抵认为自己是个不孝的。
不知不觉间,泪又悄然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良久,沈安拂去自己滚烫的泪珠,暗自下了决心,她定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