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和米宝听了就快速下车,轻车熟路地穿过幼儿园,来到宿舍小院。
因为没人住,这几排宿舍已经有些破败,厨房甚至塌了小半边墙壁。
不知为何,小妹眼睛蓦地发红。
知青们走了后,这里一直无人住。
走到小院门口,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木架子还在,木栅栏已经松垮,但是攀附着它生长的炮仗花却依然开得旺盛。
向阳而开,灿烂热烈。
小妹拿起携带的相机,咔嚓一声拍摄下来。
这是姐姐当年种下的炮仗花,这么多年,枯荣轮回,像是变了,又像是一点儿都没变。
都说近乡情更怯,确实如此。
米宝推开院门的那一刹那,仿佛也同时把记忆深处的一扇厚重大门给打开,那些回忆便如同放闸的洪水一般,猛烈地冲了出来。
“吱呀——”
熟悉地声音响起,这是刻在基因中的声音。
他和小妹一样,眼眶也红了。
不过米宝嘴硬:“灰尘太多,迷了人眼。”
小妹瞅他一眼,轻轻哼一声。
房子和他们走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加苍老。
是的,他们觉得房子变得苍老。
小小巧巧的两间房,两间房中间隔出一个小饭厅来。
小妹兴致勃勃对旁边的张琼介绍说:“当初我和姐姐睡这边,米宝和大娃就睡另外一边。我们要是想做饭得到公共厨房去。想要洗澡,只能准备木桶,在自己房间中洗。”
张琼笑了:“你好像很开心。”
小妹微愣,笑得更加灿烂:“可不吗。”
童年里的一切都是温暖的。
在没有空调的炎炎夏日中,她们一家子躺在院中硬邦邦的竹床上,四周是燃烧着的艾草,耳旁又有嗡嗡响的蚊子……
一家人聊着天,仰望着天上浩瀚星空,那种踏实和惬意能让人记一辈子。
月是故乡明啊。
——
另一边,宋禾和小晴几人说着话。
当初幼儿园中的老师们还在,小晴几人当初去参加了高考,有两个考上了大专,可毕业后却依然选择回来工作,这让人十分想不通。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
“……当初那批孩子都读了上去,咱们公社初中高中都很不错,去年升学率能和铁道中学比一比,附近公社和县城人反倒把孩子送到咱们公社中学来。”
“这一批孩子都是咱们自家公社的,当年建过册子,所以幼儿园后来也有统计过。这一批学生里考上大学的有23人,有本科有大专,还有好些考到中专的。”
小晴拿出这本册子来,眼神中满是光亮。
她忽然道:“小禾你还记得大宝吗?”
宋禾点头:“记得,就是上湖村长得白白胖胖的那个小孩儿,当初不会说话,他爷奶着急得不行。”
这个小孩她记忆深刻,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小晴笑笑:“他参加高考那一年考的不错,只是爷奶突然生病,他干脆放弃上大学。只可惜他爷奶还是没熬过去,前后脚去世。第二年时他又参加考试,跟你一样,考的是首都的学校,还是清大,是这一批孩子中考得最好的。如今说是在盖房子,不是,是设计房子。”
宋禾惊讶,那这孩子很有可能还是宁怀英的学生呢。
“当初你说啥贵人语迟,如今公社里的人都说你说得准,有阵子拼命想让自家娃娃晚些说话。”
宋禾:“……”
“那阿香呢,我刚刚看到五福奶奶了,阿香怎么样?”宋禾又问。
“阿香在浙市,学画画去了。她如今也出来工作,我听五福奶奶跟人吵架时说过,说她家阿香随手一幅画能卖上千块钱,甚至好几千。也不知是真是假。后来旁人问五福奶奶,五福奶奶就不肯再说,嘴巴可严实。”
宋禾惊叹:“那她倒是很厉害!”
小晴点点头:“是吧,她听说都在城里定居了,很少回来。不过去年过年时回来一次,当时还向你姑问过你,我还听她说要给你画画。”
这姑娘不愁前程,即使没了腿,也比一般人要活的好。
宋禾高兴:“给我画画啊?”
“是嘞,我也不晓得画了还是没画!”
小晴后来又陆陆续续说了几个人,说她自家调皮得要命的弟弟去当了兵,和那位胆小的安安一块儿,如今两人都在部队中。说有的小孩胆子大,跑到特区去。说有的小孩留在公社中,有的当老师,有的跑业务,有的在种田……
宋禾发现自己关于他们的记忆还很鲜活,小晴指着册子把一个个名字念出来时,她的脑海中便会出现这些小孩儿当年的模样。
如同打开一本厚旧的相册一般,拭去灰尘后,那些小孩便浮现出来,慢慢变得清晰。
那些记忆一点儿都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灭,他们在宋禾这儿,在这些老师这里,永远是当年的模样,是一个个稚嫩的孩童。
这大概就是教育所带来的乐趣。
是直击灵魂,丰盈心灵的乐趣。
当用一个生命去影响另一个生命时,教育了他,便会反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