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家没多久赵老师就跟了过来,那时候她正扑在母亲的怀里哭,母亲一遍又一遍的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老师对她母亲说:“阿桑这次的月考很不理想,在学校就一直哭,您好好劝劝她,成绩只能代表过去。”
阿桑恨死了,恨得浑身颤抖,终于冲口而出:“妈,他是□□犯!”
赵老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来,“阿桑,你这样诋毁老师,让老师很失望。”
母亲的脸色变幻了几下,然后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个耳光,“混账,给老师道歉!当初如果不是赵老师帮你垫学费,你连学都上不了,你这个白眼儿狼。”
阿桑痛哭出声,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最后冲出家门。
雨水混着雪粒钻进脖子里,寒意直达脚底。
她爬上大坝的桥,纵身跃了下去。
这盘棋,已经成了满盘皆输的死局,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错了,或许是从想要一个书包开始,也或许是从更早之前,父亲下葬时的谢客宴上,她想吃一口牛肉,被母亲打了一个耳光,说她没良心,她不再和母亲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开始。
阿桑下葬的时候,赵老师也来了,他说:“阿桑妈妈,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把阿桑考试失败的消息告诉您,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阿桑的妈妈抹了一把泪,“不,赵老师,不能怪您,是我没有把女儿教好,让您看笑话了。”
赵老师塞了五百块钱给阿桑的妈妈,“您节哀,一点心意,请不要推辞。”
“谢谢,您真是一个好人。”
——重复——
满盘皆输
阿桑死在初冬的一场雨夹雪里。
那天天很冷,头顶灰蒙蒙的,临出门的时候,母亲的身子从厨房的窗台里探出来,“桑,记得带雨衣呐!”
她“哦”了一声,不耐地说:“记得啦!”
红色的雨衣,因为用得久了,布满斑驳的黑块,阿桑嫌弃地皱了皱眉,把它胡乱折起来,塞进了书包里,她想,她宁愿淋着,也不愿意穿这样的雨衣。
她讨厌一切旧得颓败的东西,讨厌家里永远混着发霉的味道,讨厌自己总是灰溜溜的没有光彩。
那种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的感觉时刻充斥着心脏,让她憋闷。
她总是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种现状就会改变,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比如她想买一个新书包,配小姨从广州给她带回来的白色羽绒服,想了又想,等了又等,熬过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为此不惜把羽绒服折放在柜子里。
她不愿意穿着崭新的羽绒服配她那个洗的发毛的帆布书包。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书包旧的脱线,母亲却告诉她,再坚持一年。
她觉得自己像是受了欺骗,那种在脑海里反复描摹的期待和巨大的失望交织起来的落差感让她愤怒又委屈,但却无可奈何。
雏鸟只能躺在巢中等待哺养,所有人都羡慕它可以没有负罪感的不劳而获,可只有雏鸟自己清楚,等待自由的过程到底有多漫长。
下午有室外活动课,两个多小时,阿桑从操场上悄悄的溜了出去,去了学校附近的网吧一条街。她不是去上网,她没有多余的钱。那里有一家米粉店,她在那里帮工,她刷一个小时的盘子,店家太太会给她五块钱,她想买一个新书包,她已经存了三十块钱了,再有二十块钱,她就可以把看中的那个米色印花书包买回来了。
今天人很多,盘子一叠一叠的往她面前摞,她十五岁瘦弱的胳膊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她忙的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赵老师在她面前站了一分钟了,她都没有注意。
直到赵老师的声音响起,“阿桑,你要跟老师解释一下吗?”他来抓两个逃课上网的男同学,阿桑是被“出卖”的。
她一惊,手里的盘子脱落在地,滚了一圈,然后掉下台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逃课了,还是在网吧一条街,学校知道会记大过的,严重的可能勒令退学。即使不退学,请家长也是必须的,那么母亲一定会知道。即便她告诉母亲自己只是在洗盘子也无济于事,母亲会抽打她,重复那句会让她全身细胞竖起反抗情绪的话——我对不起你死去的爸爸,是我没有教好你,我让你养成了这种爱慕虚荣的性格,我缺你吃短你穿了吗?我哪一点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