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挑了一套最好的衣服,恭恭敬敬奉上。少年毫不忸怩,当场脱掉身上的囚衣,换上这身新衣服。衣服稍微长了一些,其它都还不错。那是一件青色的长衫,用锦带束腰。他还讨了一根紫色绸带,把头发系好,束在脑后。
“你自便。”李光宗笑了笑。
那个戏子和其中一个买卖人也认出李光宗,全都拱了拱手。
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进来,天井里那些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一个女人拍了下大腿,欢声叫道:“李哥、嫂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李光宗叱道,随即又叹了一声:“我们离开了十五年,这座城又变大许多。”
李光宗一巴掌朝儿子头上打下去,厉声斥道:“你不给我惹祸就够好了。刚才过来的一路上,你那双狗眼珠子在看什么地方以为我不知道吗?”
“西城?”李婶一脸为难。
他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头发很久没梳理,长而散乱,随意地披散着,长相算中上,眼睛不大,目光却锋锐如刀。
戏子他们说着天宝州的变化,李光宗说着中土发生的事。
和李光宗认识的人家都很热情,什么好东西都拿了出来。李光宗看到这番景象,也就不再阻止。反正这份人情他都记在心上。人多,帮忙的人也多。很快地,十几张桌子摆在天井里,厨房里一排灶台火光闪闪,女人们各展手段。
街道另一头,大叔那群同乡全都在那里等候,中间围拢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焦虑的妇人。
这里的街道很宽,两旁都是楼房,一般是五层到七层,最矮的也有三层。一楼临街的那边肯定是店铺,什么样的货色都有,同样的东西在这些店铺里,价钱远比码头周围那些摊子便宜得多。
少年看得出这是干透了的血迹。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下马威?他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找上他,以为他好欺负?
旅途漫长,闲得无聊。女人们凑在一起,手上拿着针线、剪刀,一边做女红,一边闲聊;男人们显得慵懒多了,旅途开始时他们也挺兴奋,互相认识之后就凑在一起闲聊,但是半年下来什么话题都聊过了,他们或是睡觉、或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下棋。
少年最后一个下船,歪着脑袋看了看天空。半年来,他已经熟悉船舱里昏暗的光线,一时有些不适应。
“你这次回来实在不太明智。”戏子总算缓过来,不过他已经不想说刚才的话题,所以换了一个:“连着几场黑潮,大部分地方的污染比以前厉害多了。以前小心一些还可以撑个十几二十年,现在不行,不管是下矿井还是进密林,顶多五、六年,一个人就废了。”
抢饭碗三个字一出来,所有的人都不再开口,大家蒙着头吃饭。二子也是一脸尴尬,却不好说什么,只能手里持着酒壶,只要李光宗的杯子空了就立刻满上,自己则在一旁陪着。
从上船开始他就一直这样,有时候还会在舱壁上写写画画。航行的半年里,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仿佛根本不属于这里。
“城里没事吧?”李光宗皱眉问道。
拿铁链子的人怒了,挥起那根染血的铁链朝着少年猛抽。他不打算一下子把人打死,所以他抽的是肩膀。他要打断这小子的四肢、割掉老二,卖给西城的老兔子头。
李福禄就有些没心眼了,好象回到这里是什么好事,笑嘻嘻地说道:“俺和俺姐姐都是在这里出生,那时候我们都还小。”
刚才没说话的人全都低下头,他们确实被吓到了。明知道这样有些没义气,还是决定留在城里找一碗安稳饭吃。
所谓的赶工也就那么回事。幼铜铺里有现成的铜管,只要照着尺寸截一段下来,然后找人弯一下就行,连师傅都用不着,直接拉个学徒就全都搞定。
刚把东西放好,他就听到外面有喝骂声。不用说,找麻烦的人来了。
“我家也有一挂香肠。”
“我会盯着他们的。”李婶应道。
李福禄本来就怕自己的老爹。刚才跳出来说话是因为没经过脑子,现在挨了一下,再也不敢说话。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家伙走了过来,问道:“小子,你在发什么呆?”
“请各位注意,请各位注意,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宝州马上就要到了,请大家做好下船准备。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宝州马上就要到了,请大家做好下船准备!”喊话声不停反复着。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连忙横身进来。
“大家一起来的,坐了半年的船,以后都要在这里讨生活,也算有缘分,你跟我们一起来吧。我不敢保证你能发财,但是吃口饱饭还是可以的。”大叔好意邀请。
还没等他说完,一块瓷片就飞进他嘴里,割破他的嘴巴和舌头,打掉他的牙齿。
突然当一声响,行空巨舟剧烈晃动起来,晃得上面的人全都踉踉跄跄,好在晃动只有那么一下,马上就停稳了。
天空碧蓝如洗,烈日高挂天顶。一望无际的云层上,一艘巨舟正缓缓而行。巨舟劈开云海,真有几分劈波斩浪的味道。
行空巨舟看似飞得很慢,实际上一个时辰可以飞行两百多里,一日夜间就可飞行两千四百里,所以不过片刻的工夫,海岸线已经近在咫尺。
“秃哥,这里是小弟的辖区,你过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那个捕头先和秃头调侃两句,这话透露出几分不满。
“你敢说我的东西都是骗人的?想找死?”摆摊的贩子恼了,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挥手就一巴掌甩过去。
“这里的人真热情,我刚下船,就有人赶着送钱给我。”少年赞道。他一脸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
这时,街口转过来两个人。前面那个三十多岁模样,微微有些富态,一身皂服,方帽旁边插着根野鸡翎,腰上别着块木牌,是个捕头。后面那人正是戏子。这位捕头是戏子搬来的救兵。
船舱形如扁盘,方圆数亩,四周开窗,全都是锅盖大小的圆窗。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色。
天宝州矿藏丰富,金子银子都便宜。那个昏过去的家伙脖颈上戴着金闪闪的项链,双手也都戴满金戒指。
戏子也不肯接。昨天大家都没看出来,现在知道这位是高手,自然不敢怠慢。
“一个个往外走,不要挤,走之前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若有遗漏,我们概不负责。”另一个船员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大声喊叫着。乘船的人携家带眷从船上下来,然后呼朋唤友、喧闹吵嚷,场面凌乱不已。乱了好一阵子,普通乘客总算全都下了船。此时,那密闭的舱室终于打开了,凶徒恶汉们一个个走了出来,现在轮到他们。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嫂子还好吗?”那个伙计问道。此人不过四十多岁,头发却已经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看上去像一个干瘪老头。
“李大哥,你们好不容易回来,肯定要庆祝一下。”二子媳妇拎起篮子就跑了出去。家里没鱼没肉,不可能拿青菜豆腐待客。
摔花瓶的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一上来就被撞飞的那人刚爬起来,谢小玉迎面一脚踹在他脸上,让他再次躺下。
谢小玉看了一眼做工就大致清楚了,手艺确实不差。他不想当场演示,那会泄露秘密。
这艘巨舟极大,长两里,宽一里有余,高百丈,比寻常城郭大上几分。虽然大部分是空的,整艘巨舟就像一个巨型气囊,不过吊挂在巨舟底部的船舱仍旧挤满了人,少说有一、两千。
少年转头看去,只见背后站着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平头、烧饼脸,一身粗布衣服,脸孔粗糙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