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栋有时候都很想呐喊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是真的这么简单么?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就不是这个世界了。
刘拓默默点头,要真想做事情,就没有不累的,能随随便便做成事情,那就不叫事情了。
“永刚,这段时间很忙么?怎么这么久也没见你说休假的事儿,不是约好大家一块儿去承德那边休息一下么?”晃动着手中的玻璃杯,殷红的酒液在杯中旋转,馥郁的酒香沿着杯壁慢慢渗透出来,萧春阳斜靠在沙发上,笑着道。
“该要一个孩子了。”刘拓平静的道:“这个年龄还没有孩子,总是不太好。”
赵国栋坚持这一点自己是正确的,即便是打破了国企的进口垄断权,伤害到了垄断国企的利益,但是对整个行业对整个国民经济来说,这是至关重要且必须要走的一步,否则到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最下游的消费者——中国农民,而且事实也将证明自己主张是正确的,国务院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并迅速形成了精神加以贯彻落实,就是最好的明证。
“嗯,我和daisily也考虑过,可能要忙过这一段时间吧。”赵国栋怔了一怔,随即回答道。
“太累,心累。”赵国栋也很坦然。
香茗浮起淡淡的水雾,靳东来和吕镇海别看貌似粗豪,但实际都是人精,东北人特有的豪爽和仕途打拼多年浸淫出来的精明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这两位的最好写照,早不早就坐在远处一角去喝茶了,只剩下刘拓和赵国栋两人。
“位居中枢,牵一发动全身,发改委里边的事情,肯定不会轻松,你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很多人都想做而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哪怕你在发改委工作期间,你能做成一件也就算是成功了,我倒是觉得你已经做得相当好了,比起很多人在位置上坐着按部就班的尸位素餐,你应该很自豪。”
曾权军对自己印象不算好,这一点赵国栋也知道,或许他对自己的观感源于自己才来发改委里就折腾出这么多这么大的事情来吧,好高骛远,哗众取宠,沽名钓誉,卖直取忠?也许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就有点这样的印象吧?
自己选择是错误的么?这个问题也在他脑海中盘旋很久了,化肥进出口机制维持原来格局好么?答案是否认的。
“国栋,其实你没有必要太在意周围人的观感,改革者从来都是从荆棘中闯出来的,他们或囿于眼光或安于现状或限于利益,你的举动打破了原有格局,自然要引发连锁反应,引起他们的反感反对这很正常,但当新的格局形成,他们就会逐渐适应,这本来就是一个轮回过程,一直到这个格局不再适应,于是就又有人出现来成为新的改革者来推动。”
“拓哥,你这句话差点让我热泪盈眶。”赵国栋刻意说了这样一句俏皮话来舒缓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我觉得我来发改委三个多月,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国家给我这份薪俸,今天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更踏实了。”
“可很多人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椽子先烂,拓哥,这个改革者不好当啊,何况未必有人觉得你就是改革者,也许有人就会觉得你是个破坏者,搅局者,麻烦制造者。”赵国栋淡淡的道。
“哦?”刘拓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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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ily还没有回来?”刘拓提起茶盏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眼睑低垂,问道。
在国内资源明显无法满足将来国内需求时,在国外化肥资源巨头纷纷有所动作加强垄断话语权时,可以说这一措施是必须且及时的,如果不能及早走出去形成开发供给能力,也许两三年后,中国化肥尤其是钾肥资源进口定价权就只能由国外垄断巨头们说了算,变成第二个铁矿石进口机制。
很多事情不是大家想不到看不到,而是不愿意去冒这份风险,不愿意去触动部分利益群体的利益,总希望能够拖到无法再拖下去时候再来,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越早动手越有利,真正拖到后边,你就会失去很多本该可以获得的东西。
“拓哥,你是在鼓励我继续制造麻烦啊。”赵国栋笑了起来。
“怎么,庄云禄心情也不爽?他和赵国栋也不对路?”萧春阳不动声色的问道。
“拓哥,我明白了。”赵国栋抬起目光悠悠的点头。
赵国栋若有所思,刘拓的话语看上去是在质问自己,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勉励,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这人活一辈子,总的要做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的事情。
咋一听这话似乎很有些拔高自己的味道,但现实就是如此。
一股子暖流在赵国栋心中涌动,这是他来发改委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评价自己,即便是蔡正阳也没有对自己的表现给予鼓励和表扬,更多的是提醒自己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这让他有些受挫感。
“不太好。”赵国栋径直道。
“嗯,好像是壳牌要并购统一石化的事情,赵国栋对司里边做出的产业影响评估报告很不满意,庄司长恐怕是挨了骂。”李永刚脸色沉郁的点点头,显然也是心情很不爽,“这家伙没给庄司长半点面子,直接要求庄司长一个星期之内重新对壳牌并购统一石化的产业影响作出全面评估,还要拿出对策和建议,这本来是商务部那边的工作,管我们屁事儿?我看他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庄司长下来也是一肚子气,把石化处那边一帮人骂得狗血淋头,你说我现在去请假,不是自找没趣么?弄个不好印象在那里,下半年副处长竞聘还能有我的戏?”
“嗯,回来了一个星期,这又去沪江了,这一趟要不了多久,三四天就要回来,上合组织一个会议在沪江召开。”赵国栋眼观鼻,鼻观心,沉静的回答道。
“你真是很在乎这一点么?我倒是觉得你好像不是这种人,你也可以选择韬光养晦和光同尘,但这样的生活是想要的么?”刘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从内心深处他还是有些佩服赵国栋在这上面勇气,不仅仅是自己,包括不少人都有这样的观感,他们处在那个位置上未必敢做,但是并不代表他们看不清楚形势。
“这段时间怕是不行,处里边太忙了,妈的,这赵国栋来了还真是折腾人,这么几个月司里边就没有安生过,这齐鲁和冀中两省的钢铁产业结构调整方案改了又改,赵国栋始终不满意,齐鲁那边也是怨气满腹,但是也只能忍着,这家伙现在是拿起鸡毛当令箭,谁现在都不敢招惹他。”李永刚狠狠的将酒杯顿在吧台上,“我给处长说能不能请几天公休假,这天气太热了,出去休息两天,他让我去找司长,我去找司长?那不是找骂么?司长这两天心情也糟糕着呢。”
现在虽然诸多人抨击中央的这一决定,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察到,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都已经开始了向海外迈出了步伐,这一举措不但使得民营企业可以联合起来向海外上游资源进军,同样也倒逼国企向外迈出沉重但是不可逆转的步伐。
赵国栋有些茫然,在发改委里边自己似乎依然有一点另类的感觉,赵国栋知道这和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表现有关,就连曾权军对自己也是一种尊重中夹杂冷淡的感觉,至于其他几位副主任中,除了傅泉对自己还算支持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一种保持最为平淡的工作关系。
“那倒也不是,你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你也有自己的做人原则,原则内的事情你可以灵活把握,原则外的东西,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有谱儿。”刘拓摇摇头,“我想要说的是,做事就要得罪人,关键在于你得罪的是绝大部分人还是一少部分人,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有没有这个能力和魄力做下去,如果你做得到,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不做,你反而会感到遗憾。我还要说一句,其实你做的一切都有人看得到,你如果真的做得不妥,我相信自然有人会来纠正,而在此之前,你没有必要太过于瞻前顾后,你还年轻,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领导的一种考量,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活法去工作。”
刘拓悠悠的道,眼光清冽宁静,“你只要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不违背自己良心的,就行了。”
刘拓淡淡的笑了笑,摇摇头,“国栋,在发改委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