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认知
面对红袖的担心,王希孟并没有把握,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此时还是孟柯及时站出来,为王希孟解了围:
“我观郑元只是迂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既是希孟开口,放便放了,并无大碍。”
听父亲如此一说,红袖的担心少了很多,转过头对王希孟嗔道:
“下次可不许再这般鲁莽,一定要喊我爹爹先去查看。”
“都言女生外向,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丁弘向孟柯笑道。
红袖闹了一个大红脸,在笑声中跺了跺脚,向外面跑去。
王希孟也施礼告退,出门去寻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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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恢复安宁,王希孟仍是每天观山看海,辛勤作画,丝毫不觉其苦,日日乐在其中。
这一日众人晚餐时,红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王希孟:
“希孟哥哥,我看你每日里作画,一个地方便要画上多日,起初和实景一般无二,之后越画却越不像,就如这瀑布,既像庐山,又像九鲤湖,这是为何?”
王希孟笑道:
“红袖妹妹,我大宋千里江山,又岂是几尺绢、一只笔便可面面俱到,当今圣上曾言:岳镇川灵,海涵地负,至于造化之神秀,阴阳之明晦,万里之远,可得之于咫尺间,其非胸中自有丘壑,发而见诸形容,未必知此。因此我才南下游历,欲将这江山美景、盛世繁华绘于咫尺之间,若能呈现出一二,也算不负圣上传授之恩。”
“如此说来,”红袖好奇地问,“这幅千里江山图,你是为当今圣上所画?”
王希孟本想答“是”,可话到嘴边,却忽然住口不语。
若说在出京之时,他确实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要替徽宗画出这千里江山。
然而在各地见识了当地官员的贪污腐败,又在苏州见过了花石纲带给百姓的苦难,此时却不免对自己的初衷产生了一丝怀疑。
一路走来,山河壮美,让人驻足不前、流连忘返,然而在这美景之下、市井之中,难道真是处处繁华似锦、百姓安居乐业?
如若自己只画出这锦绣河山的气象恢弘,以显示大宋王朝的富丽堂皇,那与强征花古纲,只为博圣上一笑的朱勔又有何异?与那蛊惑圣上“丰亨豫大”的蔡京有何不同?
见王希孟沉默不语,孟柯也不知他是不知如何去说,还是丁弘、承照在场不便去说,开口斥责红袖道:
“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希孟自然是为圣上所画,此言日后不要再提。”
红袖日后果然不再提及,然而王希孟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这幅千里江山究竟该如何去画?
从北向南,一路上的江山美景入眼难忘,可如何又能对民间的疾苦视而不见。
只是,若将这份疾苦绘入画中,那无论是画风、还是画意都将荡然无存,已有的创意思路都将彻底推翻,多日来的辛苦将付之东流。
王希孟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转眼间过去了月余,他依然没有想到两全之法。
众人见他终日愁眉不展,有心相帮,却又不谙画道,最多只好细语劝解,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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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饭后,忽听院外传来叫门之声。
“大师兄!”
孟柯一愣,忙满怀惊喜起身出迎,众人也随之来到门外,借着夕阳的余晖,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人站在门口,若不是手里拄着一根木棍,虚弱的身体仿佛一阵轻风就能把他吹倒。
久别重逢的惊喜顿时烟消云散,孟柯几步上前拉起师兄的手垂泪道:
“大师兄,何以落魄至此!”
两行浊泪混着脸上泥土流下,大师兄身体晃了两晃,未及开口,便一头倒在孟柯的怀里,昏迷了过去。
孟柯将忙大师兄抱进房间,粗略地搭完脉后,长出了一口气,既心疼又不解地说道:
“并无大碍,只是饿的,以大师兄的家境,怎会如此?”
吩咐红袖和承照再去准备一桌饭菜,孟柯向王希孟和丁弘简单说起大师兄的情况。
大师兄本名邹远,为人敦厚谦和,习武时对师兄弟十分照顾,虽然大不上几岁,但在孟柯等一众师兄弟中却有极高的威望。
在习武几年后,邹远便回到了家乡福宁县,娶妻生子,继承祖业,和村里人一样都种起了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