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龙接到电话时,正在自己酒桌上。
女儿考上了汉川大学,读了一年了,一直说要把自己的老师好好请一顿,徐华龙自然不敢怠慢,天大地大不如女儿大,徐华龙所以才会这般重视,心急火燎的赶回市里边办了招待。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漫不经心之举居然会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和如此严重的后果。
当刘丘富吞吞吐吐的把情况在电话里告知他时,最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多大个事儿,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一直到刘丘富说到沙正阳出面时,徐华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又一字一句的问清楚了当时沙正阳和刘丘富的每一句对话,甚至连语气都要求刘丘富说清楚。
在得知沙正阳一行人就在紧邻着自己那辆别克新世纪的克莱斯勒大捷龙里安静的等候,服从交警安排通行时,徐华龙就忍不住咧了咧嘴,这真特么不是一个好兆头。
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可以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等待排队,服从交警安排,自己一个县委副书记却肆无忌惮的勒令交警立即为自己腾出位置,并要求对面来车立即停下,等候自己过了再放行,这算是一个什么性质的行为?
如果丢开沙正阳一行人在那里排队等待交警指令,自己以有急事为由,让交警为自己优先安排紧急通行,这还真不算个事儿。
拿句俗点儿的话来说,不就是插了个队么?也没有损害到谁多大的利益,汲取教训,下不为例就行了。
真要上纲上线,也就是有点儿特权思想了,当然这不是一个好帽子,如果是平常时候,那也无所谓,拖个一年半载,大家也就淡忘了,可是这恰恰是自己可能要升任县长的关键时候了,这就有点儿要命了。
想到这里,徐华龙牙齿都忍不住痛了起来,这特么是人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啊。
就是让交警放自己先通行一下,这在平常简直不叫个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就和沙部长的“耐心等候”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只是普通的“上纲上线”,问题也不大,但就怕人家揪着不放啊,无限拔高,那就麻烦大了。
说来说去都还是这个该死的刘丘富,成天觉得自己比谁都牛,没事儿找事儿要去折腾出一点儿幺蛾子来,这下可好,真的是捅出天大的祸事来了。
好在从刘丘富电话里徐华龙得知沙正阳并没有提及自己插队的事情,只是就刘丘富刁难货车司机赔手机的事情发飙,这倒是一个让徐华龙心里比较踏实的消息,起码没有直接针对自己,但是……
徐华龙有也从未觉得这个事情就会如此轻描淡写的结束了,哪怕刘丘富没要那个货车司机赔一分钱自己认栽就让那个货车司机走了,可这就算完了么?
徐华龙不如此想。
他对沙正阳不是很了解,因为这个人来汉都实在是有些横空出世的感觉。
到汉都现担任市长助理,但主要工作都是在高新区和经开区,和其他区县都没多少工作上的往来,听说是茅书记亲自点将要来的,估计也是要借重其在经济工作上的能力吧。
但也要承认高新区和经开区这两年的确出足了风头,把华阳的势头给彻底压制住了,也难怪何书记这一段时间心里都不痛快。
这一位在市长助理上也就是蜻蜓点水的感觉,突兀的到市委担任市委秘书长,进了常委,从那个时候,徐华龙就开始注意这个新晋的猛人了,市长助理直接跨过副市长进入市委常委,而且是担任市委秘书长这个可轻可重的特殊职务,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一般说来,资历浅的进常委,宣传部长、统战部长居多,也有挂经开区或者高新区党工委i书记的情况,还有就是担任政法委i书记或者市委秘书长了。
担任政法高官的新晋常委一般是比较特殊的,要么是冷门领域过来,要么是在某一行业领域资历足够深,不一定,但是担任市委秘书长就不一样,这个位置看起来无法和组织部长、常务副市长甚至政法委i书记比,但这个位置决定了其成长空间会非常大。
所以那个时候徐华龙就开始关注这位新晋的市委秘书长,只不过他更多的工作是政府这一块,和沙正阳打过两次交道,但都没有深接触,所以还真有没多少交情,原本说看看有无机会,找个领导牵线搭桥熟悉一下,没想到这一位来势太猛,市委秘书长连一年都没干满,转任组织部长了,许部长到政协去了。
这是最让徐华龙措手不及的。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黄诚和许晋九在位期间完成到县长这一步的关键跨越,但没想到这两位的调整来得这样快,一下子两人都走人了,许晋九还好点儿,到政协担任主席,黄诚那边就真的是半点都借不上力了。
想到这里徐华龙就越发烦躁,这种时候出这种事情,关键是他还不吃不准这种事情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徐华龙不是找不到关系去疏通,问题是人家半句话也没提你徐华龙怎么着,你就屁颠屁颠找各种关系去讨好说情,这是不是就有点儿欲盖弥彰,抓屎糊脸了?
没准儿沙正阳就是针对刘丘富的狐假虎威,没打算怎么着自己呢?这主动找上门去告饶求虐,没准儿还真的就把一桩不来不是事儿的事儿变成了麻烦事儿了呢?
到现在徐华龙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出格大不了,没错就耍了点儿特权了,怎么着吧,认错,自我批评,都可以,下不为例,不也就这样了么?
还能干啥?难道说还要给个处分不成?
所以他的掂量掂量,评估评估,这桩事儿究竟算个什么事儿。
算来算去,徐华龙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底儿,关键就在于除了知晓沙正阳善于搞经济工作,是茅书记点将来的角色外,他对沙正阳的其他习性脾气一点儿都不了解,这是大忌。
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是一笑置之,还是暗藏心中,亦或是小题大做的敲打一番?
真的吃不准。
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让徐华龙心里极不踏实,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而有这种感觉,往往就意味着有危险临近。
“难得,正阳部长,这可是你到市委,不对,准确的说是你到汉都市之后咱们俩第一次单对单的坐在一块儿吧?嗯,从没来过咱们纪委这边,对咱们纪委有看法,你现在是组织部长,都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你这态度,我们纪委干部还怎么进步?”
杨品强虽然是纪委i书记,但是这嘴还真的不像,挺会逗乐调侃,起码在沙正阳印象里,这家伙很活络一个人,但是活络不代表无原则,否则也不能在汉都市纪委i书记这个岗位上坐稳。
杨品强年龄不大,也就是四十出头,很精明强干正值壮年的干部。
担任省监察厅副厅长时刚满四十岁,典型的少壮派,当然是从纪委这条线上成长起来的干部,比较专业,当然也意味着上升空间相对狭窄,能够放在汉都市这块地盘上来,本身也就意味着很多。
沙正阳还是第一次到纪委这边来,真的不熟。
当然他和杨品强还是比较熟悉的,利用几次开会的时候两个人都交流过,总体来说意气还算相投,很多观点也比较一致。
“哟,既然知道跟着组织部,才能年年有进步,那你们纪委干部怎么也没见到我们组织部这边来啊?”沙正阳也“以牙还牙”,照样奉还:“莫不是纪委的干部,见官大一级?要我说,那也得分人,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你心里发虚,底气不足,见到纪委的可能就要弱三分,那恐怕就不是纪委的责任了。”
替沙正阳倒茶的纪委办公室工作人员心里都是暗笑,两位大佬坐在一起也要斗嘴,和小老百姓差不多了。
“看来正阳部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有为而来啊。”杨品强笑吟吟的道:“你这段时间再跑区县,茅书记也和我交代了,下一步市里边可能在人事上有调整,要求纪委监察部门要把好关,要做火眼金睛,洞察是非,我还在琢磨什么时候和你好好聊一聊,今儿个正好。”
“我来品强书记这里亦有此意。”沙正阳点点头,“还没到组织部这边时,我就带着督查办的人跑过一下,但那个时候主要是督查市直机关多一些,到组织部这边,因为工作原因,所以走区县多点儿,嗯,不知道品强书记你督查下边工作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我是说,结合市委提出的要打造汉都新气象新格局,打造内陆城市新门户形象的这一提法……”
杨品强琢磨出味道来了,这一位是真的有为而来,甚至是来者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