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语堂前面刚铲完地,还没来得及把地上残留的雪扫干净呢,一回头,就见着院子里晒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还有啥要晒的不,要晒的话就说一声,我帮你搬出来。”
他说的情形,李元青可以理解。老话也有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秦家便是如此,奢华了那么多年,一夜之间变的一无所有,肯定难以面对。
李元青也回头看她,问她吃过没有。麦芽微笑着走过去,把牛牛递给秦语堂抱着,才说道:“我们当然吃过了,你们要是再不赶紧吃,待会你们自己洗碗吧!”
两人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下棋。田家院子里的雪,冬生一早起来也扫干净了,所以这会院子里的地面是干的,人走在院子里不会弄的满脚泥巴,闲着无事,他还把通往田家的路面也扫干净了,这样他们晚上回去的时候,不会踩着冰窟窿里了。
送走了李元木,麦芽本来要帮着把堂屋收拾干净才回去的,可被郑玉拦住了,天晚了,牛牛也要睡觉,冻着孩子可不行,田氏也催她回去,几个碗而已,他们很快就弄完了。
“嗳。”秦语堂重重的点头,展开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这是牛牛真正意义上的笑,虽然还没有咯咯的声音,但确实是会笑了。
麦芽晃神只是一刹那的事,“牛牛还没醒,我先去做早饭,你昨晚睡的还行不?要不冷的话,一定得跟我说,家里有被子,铺上就成了。”
这两人在廊檐下说话,麦芽靠在窗边也听的明白。夜里安静,她也没睡着,就算不刻意去听,也是能听见的。
厨房里的水不够,李元青添了几根大柴,又烧了些热水,在水还没烧好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跟秦语堂聊天。
陈二顺也是典型的妻管严,这会酒意上头,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了,一听说田氏找他,赶紧站起来,招呼他们继续喝,他等下就回来,这酒喝多了,他正好也要去解放一下。
秦语堂拿着铁锹,走到李氏跟前,“干娘,我不累,早上起来就该活动活动,舒展一下筋骨,您洗漱没有,没有我去给您打水。”
牛牛还是不动声色,不过眼珠子倒是转了转,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田氏,接着又把视线拉回到陈二顺脸上,这回瞪的更认真了,连眼睛都不眨。
说到此处,秦语堂声音哽咽了。后来发生的事,也是他一直不想回忆的。
李元青淡淡一笑,“先下一盘再说吧,我也好久没下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应付几个回合。”
林虎冷不丁的从大门外探进头来,看着他们两个大人,在那堆雪人玩,直皱眉,他都不屑于玩这个了,他们这样大了还玩,真不嫌害臊啊!
一进到堂屋,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味,再一看大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酒坛子。这酒坛子要是装满了酒,足有两斤,也就是说他们喝了有两斤多了,可他们拢共才几个人。
麦芽进屋先去看了看李氏,李氏睡觉的被子也是被弹的棉花,盖着也不冷,她又摸了摸炕,也是温热的。秦语堂也跟着进来,陪李氐说了好一会话。
秦语堂这时也走了出来,“你带孩子去吧,我需要什么自己来就行了。”
林虎走到廊檐下,弯着腰盯着摇篮车里的牛牛瞅。
麦芽真怕他们再喝下去,便对陈二顺道:“爹,娘在厨房叫你过去呢,好像有话跟你讲,你还不赶紧去,去晚了,我娘可要不高兴喽!”
听完秦语堂的故事,李元青心里说不出的压抑,他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也一直没觉着自己幸运到哪去,可跟秦语堂的身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原先世上比他悲惨的,还大有人在。
想到此处,李元青干脆从家里又搬了一坛果酒,又拿了些瓜子花生出来,一块搬到廊檐下,全当对酒赏雪了。
秦语堂不再说话,两人把棋盘摆好,聚精会神的下着棋。
麦芽把被子给他重新盖上,又去厨房打了盆温水,可惜没有爽身粉,不然就得给他抹抹,防止尿尿把小屁屁蛰红了。然后又速度极快的去翻找衣服。
李元青也忙着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又陆陆续续抱出来一大堆东西,没一会,整个院子就晒的差不多了。他想着李氏那边的被子也要晒晒,可院子里没地方了,便跟秦语堂二人在院门口的树桩上栓了根长麻绳。
郑玉在厨房里的笑着道:“牛牛笑起来像麦芽,真好看,特别是那两个小酒窝子,跟麦芽的一模一样,这孩子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男子。”
麦芽笑道:“小娟可能是吃羊奶不习惯,再说了,女娃本来就难带,等她会走路就好了,嗳,你现在过来,是有啥事吗?”
麦芽噗嗤笑了,俏皮的道:“哪有啥事,我是骗他的,就是不想让你们再喝酒了,娘烧了洗澡水,等下你们都去洗洗,明天不就过年了嘛,要喝明天再喝,干嘛非得今天喝个大醉,明晚元木大哥也过来吃年夜饭吧!”她忽然把话锋转到李元木身上,李元木刚刚还在发呆呢,乍一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倒叫他愣了下。
院子里的人都被他的笑容感染,冬生也凑上来看,到后来,陈二顺带着牛牛,在每个面前都表演了一遍。这小子倒也真给他面子,很默契的配合着,直到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小老头的啰嗦,才蹬着腿,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麦芽笑着没吭声,抱着牛牛,去了堂屋,廊檐下挺冷的,她把牛牛的披风往上裹了裹。
李氏比她还忙,昨个他们几个换洗的衣服,得赶紧洗了,不能等到下午要烧年夜饭时,才来洗衣服。
看着牛牛哭哭啼啼的小模样,麦芽也心疼,便道:“那好吧,床我已经给你铺好了,回头你们都去洗个澡,明天不是要过年了嘛,不洗澡不换衣服,那可不行!”
孩子到了晚上就要找娘,谁抱着也不行。眼看着抱不住了,李元青便叫麦芽别忙了,剩下的事情他来弄。
李元青谈笑不语。
今天阳光真是暖的没话说,冬生也难得有个暖阳,她赶紧回屋把棉被抱到院子里,没有滴水的地方晒晒,透透气也好,那些棉鞋,棉拖鞋啥的也得拿出来晒,还有最多的,就是牛牛的尿布,跟他的小衣赏。
麦芽干脆把牛牛挪了个姿势,让他睡在阳光下,反正也没有风,这样睡着,还能晒晒太阳。
牛牛早上才刚醒,还没睡着,他乖的很,不要人看着,不用人带,也不哭不闹,而只要他一出现,大黑必定守在他旁边,这会看见林虎过去,大黑抬起头瞄了几眼,很是警惕。
好比李氏对待秦语堂,她可以像使唤元青一样使唤他,要是生气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这该疼爱的时候,还是得疼爱,这样他心里才会舒服,才不会觉着自己是外人。
麦芽冲上去掀开被子,一看之下,不由的失笑,果然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小屁屁上还冒着热气呢!这小子只要一醒,准得尿床,除非能在第一时间把他抱起来把尿,“臭小子,就不能忍一忍嘛!”
林虎抬起头,见是她过来了,便回道:“小娟就爱哭,稍不顺她的意,她就哭,就闹,夜里也闹,白天的时候非要人抱着,坐都不给坐,就得一直在院子里晃悠,我跟我娘两个人都带不过来,我还要想呢,要是过了年,我上了学堂,我娘一个人可咋看的过来。”
“是,娘子。”李元青笑呵呵的应道。大手一捞,便把炕上的被褥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外面,放在院子另一边的绳子上摊开晾晒着。
陈二顺哈哈大笑,“没关系,输了就是输了,没啥不好意思的,嗳,元青啊,你会下不?”
麦芽在厨房里烧早饭,大过年的,她也不能烧稀饭给,按着规矩,过年这天只能两顿饭,早饭吃的晚,晚饭吃的早,这中间这顿就省了。
躺下之后,李元青望着窗外映出的一片白色的阴影,叹息着道:“没想到秦兄身世这般坎坷,想来,从他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他就没过一个好年,也没安稳的睡过一个踏实觉,这样的经历,也真是苦了他。”
秦语堂低下头,半响都不语。
见着麦芽已经给牛牛穿好衣服了,也瞧见被窝里湿的那一大片,“我儿子又尿床啦,幸好今天天晴了,要不然咱们今晚又得捂湿被子喽!”
李元青笑着道:“是哩,他们都说儿子像娘有福,闺女才像爹,所以我得赶紧让麦芽再给我生个女儿,女儿跟爹才亲呢!”麦芽闻言捶了他一下,看来,他们这一桌子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再喝就得叫人扶着回去了。
李元木最终只是无奈的笑笑,站起来道:“我们明儿就不过来了,明晚过来给我娘拜年,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有了摇篮车就是方便,下午的时候,冬生把门对子贴上以后,便没啥大事要干,陈二顺搬了个棋盘子出来,问他们几个谁会下,当然是秦语堂了,他也算是书香门弟出身的,下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院子传来一阵讲话的声音,听这动静,应该就是李元青回来了。里屋的窗户敞开着,李元青也一眼就看见忙的晕头转向的身影,便赶紧在廊檐下换了干净的拖鞋,把湿掉的鞋,靠在墙根底下晒着。又跟秦语堂寒暄了几句,才进了屋。
李元青也笑,轻揽住麦芽的腰,带着她一起把李元木一直送到大路,也是怕他走夜路不稳。
麦芽也站在那,却忽然听见几声‘啊啊’的叫声,她赶忙往屋里跑,只期望这小子不要太心急,可不能再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