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他回来了,李氏脸上蕴开一抹笑容。
玉米秧都枯了,冬生接连挑了好几天,才把玉米杆挑回来,现在都堆在院子里,还得抓紧时间把玉米剥下来,玉米杆子留着烧火。如今田家也不缺喂猪的粮食,要不然这玉米杆子打碎之后喂猪也好。
他转身要走,麦芽忽然想起来一事,忙叫住他,“元青哥,你等一下,我炕了些芝麻饼,你带些回去吃,先垫垫肚了,再去下黄鳝!”
关了门,李氏娘俩坐在院子里,李氏想着大儿子一家那副德行,连声叹气。
这一通吼的,把李元木面上也吼的无光,他拽着何秀,让她别说了,但是何秀哪里会听他的。她狠狠瞪了李元木一眼,李元木也是天生怕老婆,被她一瞪,顿时哑巴了,缩着脑袋蹲回原地去了。
李氏一拍大腿,“这两个孩子,都叫你们给惯坏了,这脾气以后还了得!”
等她跟田氏都回屋了,冬生才站在院子里,用冷水冲了个澡,随后也回了自己屋。
田氏咬着馍馍,也道:“就是,我看是谢婆子亏心事干多了,自己吓自己,平白无故的,哪个鬼闲的没事干跑去找她!”
麦芽瞧他热的脸通红通红的,忙去井边给他打了些水,给他洗脸。转回身,再去看他今天的收获。
可是何秀当初会答应嫁给李元木,说了一个很苛刻的条件,那就是得分家,她一早就了解到,李元木下面还有个没定亲的弟弟,加上一个腿脚不好的老母亲,再怎么说,这两人今后都是李元木的累赘。李氏原本还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哪能娶了媳妇就不要老娘了呢。在她看来,娶媳妇就得娶贤,所以她不是很喜欢何秀,长的漂亮有啥用,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乡下人,最重要的是过日子,又不是去选美。她这样想,但是李元木却不这么认为,他性子固执,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就是乡下人的一天,从鸡鸣开始。
麦芽想了想,“那就再修一口大锅,哥,家里不还剩些料子吗?不如再盖间小厨房,咱以后还要做好些事情,一个厨房肯定是不够用,再说,等到了冬天,把土灶搁在外面,总是个问题。”
因为钱氏刚生完孩子,田氏便留下,跟着林氏,黄氏一起帮着她家料理些事情,等下午钱氏娘家人来了,她们才各自回家。
看着没什么事,麦芽也赶紧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冬生正在家里忙,昨儿还剩了几个馍馍,他便搁进大锅里蒸了,又把家里的牲口喂了一遍。眼看妹妹跟娘还没回来,他便准备去村里看看。
元青也真心的替他们高兴,“平安就好,那明天咱也抓只老母鸡送过去吧!”
冬生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摇着狗尾巴草,翻过一处高地,再往下去,就是田家的棉花地。
田氏道:“你哥说的对,你现在要是去谢家,不管讲什么,他家人也不会信,好端端的,咱去受那个气干啥,再说了,那天你也没说什么,都是谢婆子捏造出来的,麦芽,娘告诉你,可千万别去,省得到时候惹了一身不是回来。”田氏知道女儿是还是太善良了,但具体谢婆子是啥毛病,她们也不清楚,冒冒然去了,人家还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李元青走在最后,看见两个侄子,微笑着摸摸他们的头,让他们进去了。
麦芽想起林翠白天说的话,于是问道:“娘,白天我听林翠说,钱家嫂子是被个道士吓着的,听说那道士是到谢家去的,难不成还真是谢老二请了人去捉鬼啊?”
抱着怀里热乎乎的饼子,李元青一路往家去了。
何秀站在门口,冲着身后的大门啐了一口,随后跟斗胜的大公鸡似的,回家去了。
李氏刚刚还是笑脸,这会立刻板起脸来了,“你不在你家好好待着,跑我家干嘛来了,你媳妇又有啥要吩咐的?”
他这样急,当然是有原因的,一切都为了盖房子嘛。
李元青道:“等房子盖好了,地方也大了,到时候我们再我喂几头猪,多喂些牲口,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眼下,在这边地方太小,啥也不能多养,只能等房子盖好了。”
屋里的墙角搁了一双旧布鞋,一双草鞋。这便是一个男娃所有的东西,虽然少的可怜,但在冬生看来,却已经是非常富足了。他对以后奢望不大,在妹妹跟娘面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田父死的那年,他也懂事了。那时田父拉着他的手,郑重的嘱咐他“冬生啊,以后家里就靠你了,爹没本事,没能看着你们长大,是爹不好,你妹妹还小,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照顾好她,记得要孝顺你娘,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等你长大成亲了,要好好供养她,知道不?”
这枣子还是上回元青给她买的,一直没舍得吃。
傍晚的时候李元青过来了,他是从后山下来的,他家今年也种了不少棉花,其他的也跟田家种的差不多,如今家里也忙的很,还得顾着收黄鳝,总之,大家都很忙。
李氏点头道:“好像咱村以的确出了个秀才,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人教就好,咱这附近其他几个村子都办起了学堂,就唯独咱们这儿没有,这回总算能让村里的小娃都去上学了。”
冬生跟进厨房,“平安就好,你都不晓得,林婶跑到地里去找娘时,那脸色有多难看,我当时还以为钱嫂子不行了呢!”
李氏光着坐着说话,也闲的慌,就拉过院子里晒的棉花,剥起棉花来,听到这,也感兴趣了,“哟,还真要办学堂啊?前一段只听他们传来传去,我以为都是谣传呢!”
李元木蹲到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有些尴尬的说道:“娘,是这样的,我听村长说,今年咱村子要办个小学堂哩!”
这两个毕竟是李氏的大孙子,就算她对李元木跟何秀有一百个不满意,但跟孩子也无关哪。
田氏吃完了糖水鸡蛋,总算缓过劲来,也坐过来,帮着麦芽剥棉花,瞧着白花花的一片,田氏叹了口气,道:“今年冬天,总算不会再让你们受冻哩,往年咱家没棉花,一到冬天,麦芽就冻的成在缩着脖子,这手啊,脚啊,都生了好些冻疮,烂的很狠了,都能看见肉……”
那两个小娃乘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溜进堂屋,开始翻箱倒柜的倒腾,一眼又看见李元青把麦芽做的芝麻饼搁在桌子上,纷纷跑过去,抱来吃了,边吃还边嘀咕,“二叔,这是啥饼子,这么好吃哩!”说话的是大一点的男娃,有八岁,他叫李大头,旁边的是弟弟,李小豹,他俩只差一岁,因为年龄接近,两人没少打架,谁也不让着谁。这会抢着饼子吃,不一会,又开始吵吵起来。李元木还没讲正题呢,就被他俩吵架声音给打断了。
后来,李氏想想也就罢了,只好他们俩能过的好,日子顺当,她受点委屈也没啥。于是,李元木一成完亲,他们就分家了。按道理说,李元青也是男娃,应该跟平分才是,可是……唉,这其中的原由也说不清,原本也很难理的清。
李氏也不理他,转身回了家,李元木也跟了进来,大屋门口那两个小脑袋,见自己的老爹进去,也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
李氏也往那边看,唏嘘道:“差点就出事了,还好,她娘俩命大,满仓家这回又添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还得吃喜面呢!”(这边管生孩子的喜事叫吃喜面,管成亲的喜事,叫喝喜酒。)
何秀站到院子,掐着腰,下巴扬高高的,那神态,像足了一只高高仰首的大公鸡。
但是田氏跟冬生却都不这么认为,冬生首先不同意,“当初是她说你像狐狸精,又不是我们逼着她讲的,现在她被自己的话吓着,那能怪谁,要怪只怪她嘴上没德,自讨苦吃。”
冬生是无所谓,他经冻。
何秀尖着嗓子,说话阴阴的,“他们两个也是姓李的,小事我们管,大事你们不得也一块管吗?就凭他俩姓李,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村里学堂办起来,你们只管掏钱就成,元木,走了,回家吃饭。”
李氏心痛的道:“那是几个鸡蛋的事吗?俗话说,三岁看大,小的时候不管,难不成你还等着他们去偷鸡摸狗吗?真是的,就是再惯也不能惯成这样!”
何秀娘家是老土井的,老土井离榆钱树村有一段路。当初,何秀也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漂亮女娃,成了很多男娃心里的女神,这其中也包括李元木。可李家穷,李氏也不敢冒冒然去上门提亲,最后,还是何秀看上了李元木,几番周折之下,才跟嫁给了李元木。因为原来不易,也更因为何秀的确长的很俊,所以李元木一直跟捧珍宝似的,把她捧在手里,精贵的不得了。
冬生也吃着饼,就着稀饭吃,吃的甭提有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