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以北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十月底林澄月带人打过白山,攻下罗刹国三分之一的土地时,这里已经下过四五场雪了。
这次出征,虎贲军都换上了岑听岚庄子里新产出的棉衣。
庄上新种的棉花是陆珏从婆罗多搜罗来的,花落后接出洁白蓬松的棉铃,从中弹出的棉絮不同于原来的木棉絮,绵长蓬软,穿在身上极为暖和。
往年军中士兵多有冻死冻伤者,今年换了棉衣,居然再也没出现这种问题。
工部新研制出的火炮、火铳、神机箭等火器也都被带上了前线,效果比想象中的更好。
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武器一经露面便成了杀敌制胜的神器,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让敌人闻风丧胆,许多战力弱的城池甚至不战而降。
而林澄月所带火器充足,补给通过外海航线到的也及时,让他在攻城掠地中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火炮。
每每到了新的战场,面对妄图抵抗的敌人,先用火炮轰炸一番,然后毒火蒺藜、神机箭跟上扫射——富裕仗就得富裕着打,只要能减少己方伤亡,多费点儿火药怎么了,老六能造!
火器覆盖过几轮之后的短兵相接,也因为火铳的存在而改变了大周士兵体格较弱的不利局面。
从前因为罗刹军体型高大健壮、性子悍勇好斗,每次两军对上,大周军队仅能凭借牢固的城池和滚石落木与之相抗,短兵相接时总是死伤惨重。
如今不一样了,火炮轰一轮,神机箭扫一轮,毒火蒺藜炸一轮,炸完之后便是火铳兵与普通骑兵、步兵搭配的新型阵列,如同移动的人肉搅拌机一般从敌方阵营碾过,所到之处敌军皆如蝼蚁。
大军压过去的时候,火铳还可以回头再零星的补个黑枪捡个漏,让那些仅凭借长刀就想和他们抗衡的罗刹兵肝胆俱裂,丢下一地残尸落荒而逃。
经过改造提升后的锻造工艺也让他们所用的刀枪更加锋利、甲胄更加轻便结实。墨子珂老师傅打磨出的千里镜将材料换成白琉璃后,也配发到了每个将官和斥候手中。
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及充足的军需保障,让军中将士们士气空前高涨。
大军打到北海边上时已经是腊月了,杀红了眼军士们根本不愿返还,只想一鼓作气,拿下整个鲜卑利亚,与从西线进攻的镇北军会师。
林澄月和沈讷言通过消息后达成一致:这个年不回去过了,大家咬咬牙,一劳永逸。
战事是顺利的,情场是坎坷的。腊月十五的晚上,站在北海边上向南远眺的林澄月有些伤感,他发现自己最先想到的不是父王母妃,也不是小妹,而是那个从来对自己客气而又疏离的荀令。
青年将军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他偏偏就对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少年动了心思,一见误终身。
林澄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刚收到的书信,他往朝中去信,北线战事一片大好,过年他们回不去,所以希望荀令能来劳军。
然而小妹回信却说,将荀令派去南境了。林澄月不知道到底是小妹不愿意让他们见面,还是荀令自己不愿见他。
带着对荀令的思念,林澄月将不满全部发泄到了罗刹国身上——若不是他们不懂事,非要负隅顽抗,他现在早就可以赶回上京城了,哪怕是荀令当舔狗呢,至少能看到他人啊!
林澄月冷着脸进入大帐,召来几名副将和参谋,他得好好谋划谋划,今夜就把察合台攻下来!
出兵之前,岑听岚曾经叮嘱林澄月和沈讷言,每拿下一处城池,都进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增产的作物种子、先进的技术还有技艺精湛的工匠,都带回去。
前者可以直接抢,后者不管是礼贤下士重金利诱还是坑蒙拐骗,甭管用什么手段,一定得带回去。
所以当大军进入察合台的时候,林澄月带着翻译第一时间搜罗来了数十匠人,其中有一人,一支画笔能将物体描绘的栩栩如生,比之大周的工笔画更为细致逼真!
看到这人作品的瞬间,林澄月想到了小妹信中写的开办检覆堂的事情,二话没说将人带到了城外还没处理干净的战场上,让这画匠将战场上不同死因的尸体都描绘下来,包括伤口的细节,准备带回去给小妹当礼物。
可怜的画匠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拿画笔描绘雕梁画栋的,眼中见到的从来都是人间富贵,突然有一天就被塞进了修罗场,一出城看到满地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尸体和连积雪都染红了的大片血污,当场就吐了。
林澄月很体贴,立刻让军医熬了止吐药给画匠灌下去,催促画匠赶紧干活。所幸寒冬时节,整个鲜卑利亚平原都冰封雪冻,尸体也保存的极好,除了血迹干涸,没有任何要腐烂变臭的迹象。
就这样画匠一边吐一边画,军医一边熬一边吐,用了大半月,终于画出一本画册。
这位画师大约是每天被迫盯着无数尸体,被折磨得太惨,精神有些失常,居然将几具有代表性的尸体半月来的变化也都加了进去。
画册递到林澄月案头时,林澄月险些没激动地跳起来:他就说他眼光好,这种人才,就只有他才能发现了!这画册,小妹绝对喜欢!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本画册的确极好,成为了检覆堂人手一份的教材。
只是林澄月的脑子大概少长了根弦,当他凯旋而归,将画册献宝一样给岑听岚的时候,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岑听岚打开画册看了一眼,恰好翻到了被剁成几块的尸块,当场吐得天昏地暗——天怜见的,她前三个月都没吐过,因为这本画册险些把孩子都吐出来。
后来啊,后来林澄月被岑奉璋和几个兄弟一通殴打,去见荀令的时候,两只眼圈都是青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