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时不从了牛大猛的命令,怕是这笔单子又会出什么问题,就算一切顺风顺水下来,牛大猛拖个一年半载的尾款,也足够让恒电工建破产的了。
张逸夫的目光扫过几位大领导,思索着圆润过度的可能性,找穆志恒或者赵文远撑场面?不行,关系没有近到这个地步,将自己的境况告知他们反倒会让人为难,而且太突然了,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人没深没浅的,不懂规矩。
妈的,阎王牛逼就牛逼了,小鬼过来闹个卵。
单子。
低一次头,恶心恶心就过去了,张逸夫如此劝慰着自己。
张逸夫自己又何尝感受不到现在的处境,上面一跺脚,下面抖三抖。
作为张逸夫,可以不在乎欧炜,甚至可以不在乎牛大猛,但也没那么容易抽离出来,他站在原地,头脑中一根敏感的神经已经绷紧。
就像苗德林一样。
看来牛大猛所料不错,欧炜真的是想要自己拜山头,尽管隔着几级,但他仍然要看清张逸夫的态度,确定这家伙将来老实点。
张逸夫和向晓菲这边,身家性命已经砸进去了,之所以敢砸,凭借的正是与牛大猛坚实的关系,但未曾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如此脆弱。
张逸夫微微皱眉,依然难以理解:“我和他隔得老远,表什么忠心?”
回到值班室,里边的调研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恍若无事,穆恒志显然对降低煤耗的经验真的很感兴趣,事无巨细了解起来,这边值班室的同志也是对答如流,让部长颇为满意。
张逸夫几乎从未对权力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保家卫国,卫国永远是大事,但离他很远,保家才是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当自己被这所谓的“权力”蹂躏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这东西的可怕与迷人之处。
再小心,也抵不过小人心啊。
“唉……”牛大猛长叹一声,只得继续将话说开,“emc设备的事,你肯定是得罪上面的人了,但一来找不到你的辫子,二来你也受不少领导赏识,又是全国冠军,因此上面的人也不方便说什么。这次欧炜来,就是看你的态度的,你若是拜了山头,认个错,服个软,表示之前不懂事,后面会做,就没事了。”
“没问题。”张逸夫上前拍了拍姚新宇道,“我保证知无不言。”
张逸夫不觉好笑,老子跟穆志恒谈笑风生,跟华长青坐而论道,与赵文远喝过大酒,跟周进步碰过杯,这么多大领导都毫无架子,你丫欧炜一个破处长我拜个鸟山头!
寻常,再大的事,牛大猛也是与张逸夫商量着来的,他知道自己在技术上,在知识上有软肋,求贤若渴,十分重视也尊重张逸夫这位大学生。但此时,他已完全无从考虑这些,回归了那个铁腕厂长,不给张逸夫任何回旋的余地。
二人僵持片刻后,姚新宇才说道:“嗨,其实我也不是来闲聊的,欧处长十分关心贵厂降煤耗方面的经验,中午的时候想邀你一起聊聊,看将来能不能出一份报告,把措施和经验总结总结,让全国的电厂细致学习。”
这趟浑水,果然不好蹚,不该这么早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蹚。
天若有难各自飞,牛大猛也未能例外。
待那一天,这感觉,也要让你们尝个痛快。
拼了这么久,牛大猛可不希望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成为被踹走的那一只。
他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体会到的这种屈辱感与挫折感,这必须是最后一次。
“还是年轻啊,不明白。”牛大猛有些焦急,也有些无奈。张逸夫该聪明的地方都很聪明,但究竟是世面见得少,不明白领导的用意,“表忠心,表死心,拿领导当领导,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正此时,又一人从值班室内闪了出来。
由于流程与财务的问题,外加账目巨大,电厂仅支付了30左右的款项,剩下的大头要待电脑配置到位了才会支付。向晓菲在这方面努过力,但这次数额巨大,不是牛大猛能做主的,必须按规矩来。因此向晓菲不得不又去找那位博哥了,利用一种独特的“民间融资”方式,搞到了这笔热钱,此时此刻,怕是在与中关村那边的何老板周旋,力求快些供货。
“立场?什么立场?”
“逸夫,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牛大猛再次催促道,“时间不多了,欧炜虽然只是个处级干部,但毕竟是部里管生产的领导。对咱们电厂而言,宁可得罪一个部级干部,也不能得罪管生产的领导,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