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夫，要不要暂且低下头去，他拷问着自己。
“上面点头，对，对。”张逸夫自动懂，他太懂了。
次日晨，张逸夫驾着车伙同向晓菲归京。这一路，向晓菲都在点钞票，然后傻笑，然后再点，点累了就睡，睡着睡着傻笑，起来再点，如此循环，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循环。
“领导推荐的，我懂我懂。”张逸夫立刻点了点头，“那就算了，我原来跟向晓菲聊过这事，主要就是价格方面，他们可以做低一些。”
张逸夫就像是一个掌握了智能导弹技术的工程师，面对着一堆现成的材料干着急，为什么只能干着急，因为他连一块铁皮都买不起，连入场卷都掏不出。
如此之无聊，如此之没有意义的话，张逸夫刻意重复了一遍，牛大猛也附和了一遍，二人对视一番，稍微一品，顷刻间就已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而张逸夫眼中的英雄，还很远。
张逸夫却好像是泄了一口气，默默起身告退。
起初，他是完全无意蹚浑水的，他相信自己靠实力足够风生水起，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十五年，足够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大展拳脚。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不规定违约的事情啊！”向晓菲依旧不爽地说道，“那些钱咱们给了，往后还要给，可那帮人识字的都没几个，他们会遵守合约？万一中间有别的活儿干，拿钱走人了咋办？要我说，怎么着也得规定个违约金。”
……
牛大猛看张逸夫的表情，像是打了场仗似的，现在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然是满脸不解。
“厂长，这我觉不出来，纯看你决断。”
矗立良久，张逸夫终是摇了摇头，管他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这个可是80个五年，文天明五个世纪的劳动所得。
牛大猛也是沉思良久，随后点了支烟：“采购电脑，数额比较大，这个流程走起来没那么简单，要华北局批的，肯定不会我们怎么报，他们就怎么批。逸夫，几万块的工程，几千块的材料我这边点头就可以了，电脑，还是比较复杂的。”
当了多年厂长的人，他看上去再糙，再没文化，也有他的造化，磨也磨出来了，炼也炼成精了。
水至清则无鱼，张逸夫还看不清这时代的水，自然不敢直接摸鱼，还要探探牛大猛的态度。
但他面前根本没有人。
不甘，不愿。
真是报应，头一日还在逼赵红旗抉择的张逸夫，此时也面对着一个原则性的拷问。
“成败论英雄。”张逸夫突然间嘟囔了这么一句。
先要考虑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出了办公室，站在楼道间，他方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步子太大了，是不是居功自傲了，说好的要稳如泰山呢。
人们在历史中摸爬滚打，有些人傲然挺立，有些人随波逐流，有些人过刚易折，有些人越擦越亮。
牛大猛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变得深邃了，看张逸夫的眼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放下你那廉价的自尊！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个一定。”张逸夫早就准备好了觉悟，只进一步试探道，“80台，不小的数目啊……”
反正他已经听明白了，这玩意儿貌似还不用招标，但受制于上级，牛大猛不好做主，那就算了，别捅马蜂窝。
“那得不少吧？”张逸夫下意识地搓起手来。
牛大猛——你丫这事儿都要碰？
张逸夫随即会意，怕是这块蛋糕不好动了，便直接说道：“呵呵，明白了，实话实说，我就是看着原先那电脑的采购价太飘，琢磨着80台的钱，实际上够下来100台的。”
刚要走出这一步，却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开了，牛大猛咳了一声：“逸夫，再进来说两句。”
不经意间，他想到了自己说夏雪的话。
“呵呵，那我多透露一些。”牛大猛接着说道，“我把情况告诉局里了，跟局里领导商量着，反正电力报已经报道出去了，咱们厂办公自动化搞得比较快，而且本身咱们厂的计算机数量就是华北最多的电厂。局里领导干脆就说，拿咱们厂将典型试点了，大力普及办公自动化，趁着部里领导来检查达标，推广出去，打出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