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城懒懒地靠向椅背，望着他的目光里却透着森森的寒意：“皇上贵为天子，九五至尊，若听命一个无知妇人摆布，岂非天大笑话？”
“大胆！”内侍徐锦程厉声喝叱：“竟敢对皇上不敬！”
不过，以花满城如此倨傲的性子，就算下了圣旨，他也未必肯受吧？
“哈哈……”花满城大笑：“难道臣猜错了？皇上夤夜召花某入宫，难道不是为敏贵妃所请，替花某牵红线，订终身？”
“花满城！”徐锦程勃然大怒。
“朕还未说是何事，逍遥王已然决定要拒绝了吗？”孙擎苍越发的不快。
“花满城，”孙擎苍恢复了镇定，淡淡地道：“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朕乃九五之尊，天下尚且在朕胸中，你既然缴械投降，向朕俯首称臣，便是朕的臣子，朕便该一视同仁。”
“花满城，你！”孙擎苍气得直瞪眼，偏又无可奈何。
孙擎苍当然是十分震怒，可是这双闪着倔强的光芒，黑如矅石一般闪亮而幽深的眼睛，却令他隐隐升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真惹得他性子起了，一把火烧了靖边王府，把楚家斩尽杀绝，寸草不留，看她要嫁给谁？
“哦？”花满城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楚临风三日后就要大婚？敢问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花爱卿……”良久，孙擎苍终于打破沉寂。
“呃……”孙擎苍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无辞以对。
身为人臣，不思权谋，不在朝堂上有所建树，竟然妄议后宫之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当然不是孙擎苍第一次见到花满城，却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对。孙擎苍并未急着说话，只默默地打量着他。
“逍遥王何出此言？”孙擎苍强笑道。
孙擎苍万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顿时老脸一红，被他噎得做不得声。
并不象一般的臣子觐见皇上的局促不安，花满城的坐姿十分闲适，神情十分自在，没有半点的尴尬与难受，似乎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到天亮也满不在乎。
“你，你！”徐锦程受了敏贵妃不少好处，与司马家甚是亲厚，听到这样狂妄的话，顿时气得身子乱抖。
“楚临风不要的女人，又想强塞给我？做梦！”花满城冷笑，直接戳穿。
只要有他在一天，她要进楚家门，想做靖边王妃，那是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
“是吗？”花满城再无心与他纠缠，霍地站起身来：“靖边王因何拒婚与花某无涉。但花某的终身大事，自有父母做主，不劳皇上操心！告辞！”
“咳……”孙擎苍尴尬之极，搓了搓手道：“逍遥王误会了，靖边王拒婚不为别情，实在是家中已有原配，且三日后就要大婚，不敢委屈司马小姐。”
早知如此，他应该上来就直接赐婚，让他拒无可拒！
“司马尚书的千金，品貌兼具，秀外慧中，哪点配不上你？”孙擎苍窒了一窒，还是硬着头皮把话挑明。
“别人不要的破烂，花某为何要收？”花满城神色极为傲慢。
他，绝不允许！
然而，誓言尤在，佳人已沓，情何以堪？
花满城冷冷地回望着他，神情倨傲，并没有一丝半点的歉意——当然，更不可能有悔意。
“花满城！”孙擎苍拍案而起，怒目相视：“你究竟有何倚仗，竟敢如此狂放无羁，藐视天威！难道，以为朕真的怕了你不成！”
“放肆！”这下，饶是孙擎苍城俯极深，也不能容他，冷声喝叱。
“大胆花满城，竟敢口出狂言，污辱尚书千金！”徐锦程指着他鼻子叱骂。
“哈哈，”花满城抚掌大笑，笑声里不乏苍凉之意：“好一个一视同仁！想必这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若应用到后宫亦成达成不错的效果吧？”
御书房里，孙擎苍与花满城相对而坐。
在御书房拒绝，那只是君臣二人知晓，若是下了旨他再拒绝，那便是天下皆知，司马小姐清誉被损，到时只怕真的只有出家一途了！
颜如玉！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瞒着他嫁进王府？
刚才在公所，他亲眼见了如玉，为何竟没瞧出丝毫端倪？
这些年，他左拥右抱，江山美人都在怀，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曾有片刻挂念过那个被他始乱终弃的女人？
孙擎苍摇了摇手，示意徐锦程噤声，温言询道：“爱卿因何发笑？”
许多年前，也曾有一双这样灵气逼人的眼睛，撩动他的心湖，搅乱他一生的平静。
可是，那一日，如玉对他严词拒绝，眼里，心中所含的强烈恨意偏浮现眼前——她，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可是想着这二十八年来，母亲因为他而承受的痛苦，和那些因身世不明而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诸多耻辱，区区几句讽刺又算得了什么？
“爱卿？”花满城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转动，嘲讽地弯起唇角：“花某手上染满了无数齐国将士的鲜血，皇上确定爱卿的称谓适合花某？”
哪知才一开口，花满城已哧地笑出声来。
孙擎苍变色，噎得说不出话来。
“靖边王妃乃是自幼定亲，听说姓颜名如玉。”孙擎苍曾亲笔下诏，封她一品诰命，因此对靖边王妃的闺名记得十分牢靠。
“看来，花某猜得不错了。”花满城浅笑。
“二哥，樱桃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此生绝不相负！”清润的声音，洵洵然，朗朗然，掷地有声。
放肆吗？以臣子的身份而言，也许吧！
哼，她真当他是死的吗？
“哦？”花满城揶揄地笑了：“这么说，臣有拒绝的权力咯？”
“呵呵……”花满城却低低地笑出声来：“看吧，有多少人恨不得花某死，皇上偏偏为了展现自己的大度，无奈我何。”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花满城毫不示弱，反唇相讥：“花某有一句话，请徐公公转达：若她实在嫁不出去，乘早收拾包袱去普贤庵削发为尼，再晚怕是尼庵都容不下她！”
“逍遥王，”孙擎苍强自抑住心中的不快，淡淡地道：“今日朕召你前来，是为一事相商。”
他就不信，时隔月余，她的涵养功夫突飞猛进到如厮地步，竟能瞒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