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看到了一张黑紫淤青，严重肿涨变形，早已分不清五官的脸，撞进了一双冷厉阴鸷的黑眸之中……
“大概是吧。”如玉好笑地望着他，依旧是一脸的平静。
闻言，如玉噗哧一笑：“爹，不碍的。”
但现在正逢乱世，两国连年交兵，流言四起，听说战火已燃烧到了五十里外的肃州，朗梨的宁静与详和，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小心拿着，”颜怀珉从柜台上拿过早拣好的药包递到她的手里，不放心地再叮嘱了一句：“快去快回。”
“七叔公，”如玉扶他坐了起来，轻柔地笑：“我哪是什么小姐啊？叫我玉儿吧。来，给我看看你的脚。”
柳絮飞时花满城。
“那，你怎么还在看医书？”一直旁听的李贵，忍不住插了进来。
梨花淡白柳深青，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明显受了伤，中了毒的男人。
此时正值清明，梨花开得正艳，在一片绚丽的霞光中显得分外的娇柔。风一吹，花瓣便飘飘扬起，在空中打着旋，才轻轻地落下，跌在她的肩头发上，别有一番韵味。
要说这朗梨若还有一个人能配得上清雅绝俗的颜家大小姐，也只有这个十岁离家，素未谋面的楚少爷了吧？
如玉一呆，蓦地睁开眼睛，却分明什么也没有。
嫁给参将，那该是何等的尊荣呢？
啪嗒一声轻响，微风过后，耳畔已传来一阵低低的粗重的喘息声。
长年跟着父亲行医，练就了她的胆量，使她并不象一般女子胆小怯弱，因此，她并没有掉头离去，反而心生好奇。
如玉垂眸敛去笑容，柔声答：“是，爹。”
“玉，玉小姐……”七叔公讷讷地望着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七叔公是个孤寡老人，膝下无儿无女，独自住在村东头的山脚下，要穿过一片野生的梨树林。
嫁了人，她就得象大多数女人一样，人前大度雍容，人后温婉娴淑，相夫教子，伺奉公婆，就这么过完一辈子，是吧？
如玉也不着恼，依旧笑了笑，复又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医书。
现在突然为了个从未谋面的夫君，要她变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姐，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店堂角落里摆着一张方桌，桌前坐着一个年约五旬的白胡子老者，正在替一个面色腊黄的中年汉子把脉。
打十二岁开始，她就跟着爹爹走乡串户，四处给人看诊。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她颜如玉？
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自若，仿佛要嫁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她？
“呃，你真的要嫁给隔壁的楚少爷？”张富反倒不太自在，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扭捏了一会，终于还是问了。
爹的心肠太好，施了药还送上门，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院中的大樟树下，坐着一个女子，手执一卷泛黄的医书安静地看着。春天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乌黑如墨的青丝上，跌下来，顽皮地亲吻着她的颊。那一身极普通的蓝底白花的布裙，穿在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与清雅。
“李贵！”从院外冲进来一个垂笤少女，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瞪着院子里的三个人，大声喝叱：“你又在偷懒了，回头我告诉娘，扣你的工钱！”
这一瞬，阳光似落到她的眼睛里，令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哎，别……”七叔公无措地想缩回脚。
“你？”颜怀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过几天就要嫁到楚家去了，还是别抛头露面了吧？”
“咳，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颜怀珉被她一笑，老脸挂不住，轻咳一声，低声训斥：“不能让楚伯伯笑话我们颜家没家教。”
“玉小姐，”七叔公抬眼看清来人，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泪光莹然：“你怎么来了？要出阁的人了，为了我这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抛头露面，不值得啊……”
“知道了。”如玉提着药包，迈着轻盈的步伐，没入了融融的春阳里。
若是换了别人，这个时候不是忙着添置妆奁，也该准备嫁衣吧？托连年兵灾的福，听说，十三年未归的楚少爷，这几年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现在已是个参将呢！
“那，”如玉一时顽皮，学他的神态，仰着头，斜睨着他，微微一笑：“我为什么不能看书呢？”
这一次却比上次清晰得多。
她的理想，她的抱负，十多年来孜孜不倦，习得的一身医术，嫁了人之后，就这么束之高阁，再无用武之地了吗？
他从山上摔下来，大牛把他背回来，直接放到床上，没来得及洗，现在脚上满是泥巴，会脏了如玉的手呢。
如玉回过头，目光迎向她，淡淡地笑了：“如兰，你回来了？”
听说参将是县令大人见了也得下马的大官，众人莫不羡慕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