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玛的呼吸轻柔均匀,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却绝不是因与丑神医亲近而紧张,还说不出的闲舒适意,反是龙鹰比她不自然,因弄不清楚美人儿葫芦里所卖何药。
来盘问自己与姿娜的关系,肯定背后有韦妃指使,妲玛则是假公济私,顺道起清他的底细,因自己这丑神医滑似泥鳅,令大江联找不到入手之处,否则即使韦妃有令,亦使不动这个义妹亲来伺候。
无瑕的成就之所以高踞群芳之上,就是明知她是夺命的女妖,亦要着她的道儿,任你守得如何固若金汤,她也可破墙而入。
龙鹰早猜到她会拿此事做文章,但由她婉转道出,仍是大吃不消,如果是他本来的身份,大可嘻皮笑脸地反唇相讥,偏是如此便不切合一向较老成持重的王庭经,故作惊讶道:“平时看夫人正正经经的文静模样,原来说起话来不但伶牙俐齿,且语带双关,似乎另有所指。奚王妃对本人念念不忘是天经地义,忘掉鄙人是忘恩负义,夫人明白吗?与简单和复杂又有何关系?咦!不是到东宫去吗?”
龙鹰虽然曾多次见她,可是由于她平素娴静端庄,沉默寡言,到最近见她才说多两句话,又没有向他施展媚术,对妲玛的印象始终及不上对其他三玉女无瑕、柔夫人和湘夫人的深刻。
雨下得愈大了,车顶淅沥作响,风从洛水一方吹过来,竹帘被吹得噼噼啪啪。风雨下行车宫城,感受殊深。
妲玛与其他三大玉女不同。难以猜估的首推无瑕,无可寻之迹,柔夫人则予人出世的感觉,与湘夫人的入世刚好相反,当柔夫人令你难以亲近,湘夫人的若即若离又是另一番情韵风味。
她们虽同样是充盈异国情调、天生丽质的女子,妲玛总是带着点大胆不驯的神韵。
妲玛瞄他一眼,眼睛似在说“不正经的是你才对”,可是如果真的说出来,会变成与丑神医打情骂俏,由此可知龙鹰反驳的一番话,已争回些许主动。
龙鹰暗叫好险,自己是“学得及时”,否则如她感觉不到自己有丝毫真气,不起疑才怪。妲玛如此亲身试他,显示大江联杀他一事是势在必行,故须先起清他的底细。
她是故意的,在于测探他的深浅。
龙鹰使出最后一招耍无赖,摊手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嘿!虽然鄙人当时的年纪不算小,也不是大,却恰是血气方刚之时,风流一下乃寻常之事,有什么老实不老实的呢?”
龙鹰开始享受丑神医的特殊身份,就似“龙鹰”遇上无瑕,“范轻舟”对着湘夫人和柔夫人,一方面你死我活,我死你活的斗个不亦乐乎,另一方面却在大玩男女攻防,如此的敌我关系,确别开生面。只要没给她们辣手杀了,恶斗的过程故然精采百出,事后亦回味无穷。
玉女宗的众传人,显然与塞外魔门的弟子有着根本性的分别,看看无瑕、柔夫人、湘夫人和眼前的妲玛便清楚,她们虽因修炼媚术而不会轻易对男性动情,但却非泯灭人性,无瑕便曾因对被驱使相斗的牛生出恻隐之心,被龙鹰破掉她的媚法,向来冷冰冰的妲玛,深心处仍保留着女儿家的情态。
事情自然快速地发生,但在如龙鹰般于天下亦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来说,已有足够的时间去思量和作出反应。
妲玛看不破他,等于“弃魔从道”的掩眼法切实可行,登时又起色心,当然不是对妲玛有任何不轨企图,而是抱着闹玩的心情,没有浪费可与她独处的难得机会。
龙鹰心情大佳。
究竟该由谁来打开话匣子呢?总不能从这里到东宫去超逾三里的距离,两人不说半句话吧!
妲玛没有丝毫避往另一边的意图,顿然令两人间的关系变得暧昧莫名。
妲玛今回被逼处下风,横他一眼狠狠道:“想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者是太子妃而不是妾身,她要弄清楚是理所当然,太医却在扯东扯西,教人家怎样交代?”
雨势夹着河风打过来,肯定有驾车的小太监好受,穿什么雨具也不管用。
妲玛是故意不说话,该是欲营造出一种使他们间的关系愈趋扑朔迷离的气氛;龙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方适合此情此境,但非是没有想说的话,例如问她为何会亲来接他,只是妲玛的沉着,令他难以启齿。
换过是另一人,此刻肯定以为得美人青睐,沾沾自喜,惟龙鹰清楚妲玛背后的动机。不过男女间的关系发展非是人力能控制,像玩火多于下棋,如剑刃般两边锋利,未到最后,谁都不晓得谁为猎物,成败亦没有明显的界线。
情场如战场,这招就叫“以攻代守”,扰敌惑敌,龙鹰搬来战场上那一套,中得心源,运用至得心应手,弄得冷冰冰的美女大发娇嗔,轻松的道:“夫人想查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鄙人惟有显露真性情。这非是没口德,而是坦白老实,口没遮拦。与鹰爷的关系有什么好隐瞒的,一个英雄了得,另一个忠肝义胆,一见如故乃必然的事,夫人说吧!有何问题呢?”
龙鹰干咳一声道:“怎会劳烦夫人的呢?随便派个人来便成。”
以他过人的想象力,也无法猜到此事所带来的后果。
妲玛没好气道:“妾身终于明白太医能处处留情的手段了。”
皇城的右掖门出现左边窗外的风雨里,看情况马车的目的地该是洛水北岸接近皇城权贵集居的区域,武三思的府第就在该处,难道是武三思要见他?又不似是这样,神都内只有韦妃使得动眼前美女。
他这招叫以进为退,同时在试探敌人杀自己之心有多坚决,如是不惜任何代价,妲玛来个牺牲色相毫不稀奇。
龙鹰立陷下风,有种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尽付东流的感觉,那次扮丑神医到奚国去,怎想得到有今天的好日子?幸好没有吹唬自己练的是童子功,否则立被拆穿。
龙鹰给她的连消带打逼落在绝对下风,最使他心痒是这么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淑女秀眉不轻蹙一下的任自己挨碰,那种销魂蚀骨之感,用尽言词也乏力去形容。
妲玛给他说得俏脸破天荒微现红霞,以她一贯的冷然自若,与任何人均保持距离的作风,不啻如在荒漠发现甘泉,即使龙鹰是她的对头人,也感弥足珍贵。
马车通过观风门,朝上阳宫的外门提象门驶去。
雨点落在伞子上,“啲啲嗒嗒”,又把外面的天地与他们两人间的天地接连起来。
人生是那么地不真切,似实还虚。
妲玛不耐烦地打断道:“那太医和鹰爷究竟是何关系?”
妲玛有少许不堪亲热地坐正娇躯,轻轻道:“这个不用说出来也天下皆知,这么的殊荣是可以求便求得到吗?太医勿要顾左右而言之,太子妃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