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现场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在这样沉痛的夜里传来一丝略微舒解的欢快。
董千里这时忍不住问了玄武一句:“兄弟,你说这叔侄俩说什么这么高兴呢,好象仗还没打,一切都已经在股掌之间一样!”
但是惊诧之后,大家又在心底默默觉得张玉屏说得有道理。
玄武简略将情况一说,张玉屏点头,看着他笑了笑:“原来阁下就是战神玄武将军,我近日在女真部族附近可是对将军的名号听得如雷贯耳一般,就连努尔哈赤都几次提到女真军中若有玄武,早已踏平中原。”
正在惊讶之时,却见二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张玉屏哈哈一笑,转过身来看着李成梁,用手一指玄武和龚正陆:“大将军的麾下,文有龚正陆,武有玄武,为何还如此发愁?难道真怕了这区区几万兵不成?”
让老百姓知情,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李成梁连忙点头:“确有此事!不瞒先生,今日方至六日,已有少量百姓家中无粮,闹将起来,我们费了好大周折才使之平息。这一切都归因于我们过于乐观估计,看来别说半月,一月能解此围就是不错,我们正发愁如何向百姓解释呢。”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龚正陆大喜过望,一下拜倒在他的面前:“师叔如此坦荡胸怀,令正陆佩服不已。家师不幸仙去,长辈中仅剩下小师叔,还请小师叔视正陆如亲生儿子,侍奉于堂前!”
玄武笑了:“你明白就好!你看这二位,算不算当世之孔明?”
“好好好!如此甚好!”李成梁拱手走上前来,“今天已经很晚了,还请先生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让军师去请您!也请您莫要见外,与我们同心共德,生死存亡!刚才您已经教了我们一计,还请继续不吝赐教才是!”
张玉屏点头:“确实如此!老夫的意思就是把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百姓,让其完全知情!”
第二天一早,龚正陆领着张玉屏一起登上了外城东门的城楼,这儿离雅尔哈齐的帅营不远,估计会是女真人进攻的主要方向。
张玉屏哈哈笑了,让龚正陆略等一等,到桌上把那本未写完的书卷起放在怀中,吹灭了灯,随着龚正陆出来。
才上城楼,就看见李成梁和王崇古已经带着玄武、董千里在城楼上迎候,相互施礼后,张玉屏也不多话,站在城楼最前方看了半天,不时问着龚正陆什么。
李成梁和王崇三深施一礼,对他称起了“先生”:“先生!您是军师的师叔,也是我们二位的师叔,还请先生不要客气,把我们当作自己家里人一样。”
一言以蔽之,“说破无毒”,即是这个道理。
张玉屏却没有很快回答,只是笑,略一沉吟之后,说出一句:“在这儿凭空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如果诸位不嫌弃,明天请带老夫到城楼上一观敌情,如何?”
董千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兄弟说得是!确实是这个理儿!孔明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其智一出,可敌百万雄兵!正所谓‘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杜甫的评价很中肯,要论辅佐君王,他辅佐刘备、刘禅两代,与辅佐成汤、太甲两代的伊尹,还有辅佐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吕望相比,正所谓丝毫不差;而其指挥若定与老谋深算,比起汉高祖刘邦时期的名相萧何与曹参,更是棋高一着。”
李成梁等人见他们二人聊得如此投入,都忍不住凑上前去听,结果只听到张玉屏问了问雅尔哈齐和舒尔哈齐这二人怎么样,玄武是如何击杀那五位女真首脑的等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此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龚正陆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玉屏,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既然大家都认可师叔说的军民一心,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吧。就这样定了,将军中仅存两日余粮之事也告知百姓,各营将战马集中起来,先杀掉那些老弱之马,将马肉包括五脏六腑都淘洗干净,用火烘干,定量使用。”
李成梁连忙答应:“愿听!愿听!我等愚钝,即便是龚军师大才,也因为久于其中,所见被限,还请先生指以明路!”
张玉屏嘴角扬了扬,接过话头:“对!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如果你们目前打算如此,那么老夫的建议则完全与之背道而驰。”
张玉屏正欲向外走,却迟疑了一下说道:“正陆,老夫刚才问的你可还没有回答!你是没问题,可你的这些上司,比你穿更大官衣儿的,真能做到胸襟宽广,既往不咎?”
走在路上的龚正陆心里一下子振奋起来,有了小师叔这匹伏枥老骥的帮助,或许真能另辟蹊径,一举解开当下之困局。
董千里虽然无奈,却只能答应:“是!军师!末将这就去准备!”说完转身布置去了。
龚正陆这时站了出来,主动揽责:“师叔,这个因为担心民心思变而暂时瞒住百姓,是我的主意。如今经师叔点拨,确实觉得此举不妥,应该告之百姓实情。”
龚正陆这时点了点头:“再加上一句,如若谁家无粮,经邻居证明,可到军中来取,免费供给。”
李成梁等人顿时满脸惊愕,尤其是龚正陆:“先生,您的意思是……”
……
玄武拱手:“先生过誉了!胜玄武者成百上千,对于战神称号,实在是愧不敢当!”
张玉屏哈哈一笑:“大将军客气了,老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也是大明子民,咱们也不用多说了,从现在开始,就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大将军府中,张玉屏与各位叙礼完毕,在龚正陆身边坐下。
李成梁这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好!就依先生!天一亮,我们就张贴告示,先行向百姓认错,再告知百姓实情,请百姓与我们共同御敌。”
龚正陆缓缓站起身来:“多谢师叔通晓大义,咱们这就动身,大将军和兵部侍郎大人在大将军府中等着我们呢!”
李成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先生真乃神人也!虽然我们没有完全议定,但目前的打算确是如此!”
事已至此,不如和盘托出,求得百姓理解,而且此事是官府食言在先,既然要承认错误,不如承认到底。
李成梁苦笑一声:“先生有所不知,我等被围,苦无粮草支撑……”
龚正陆对这位小师叔非常尊敬,丝毫没有一点儿大军师的架子。师叔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时还主动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说。二人交谈甚欢,很有一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李成梁和龚正陆几乎同时抬起头看着张玉屏:“您还有何指教?”
玄武急忙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老伙计,你可别忘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年刘备帐下有关羽、张飞、赵云,个个万人难敌,可是如果没有军师诸葛亮,那哥几个可是一点儿作用都发挥不出来,被曹操满处辗得撅屁股乱跑。直到他们三顾茅庐请出了孔明,这才有了后来的联孙抗曹、赤壁之战,才有后来的称王蜀中。”
张玉屏笑着回答:“老夫当然知道这是你的主意,所以提出来就是供你们参考。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禹治水终能成功,在于疏导而非堵塞。本来大敌当前已是外患,如果内部再失和,内忧外患一结合,崩塌的速度只能更快。所以,不如坦诚相待,军民一心,共御强敌。”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张玉屏将手指向了玄武,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龚正陆点头又摇头,迅速接了一句。张玉屏又陷入沉默,然后笑着一指城外大军。龚正陆低头深思,继续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龚正陆笑着拉起他的手,把来之前李成梁和王崇古对自己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师叔,别人可不信,你还不信我?你只是帮了努尔哈赤一人,我却在女真军中当了十余年军师!即使如此,大明皇帝仍然对我既往不咎,爱惜有加,发给我的任免诰令,我现在还留着!您就放心随侄儿去吧!”
张玉屏微笑:“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大将军等人商议的结果还是唯恐民心涣散生变,打算暂时瞒住,半月之后再作紧急处置是吧?”
张玉屏显然受了很大的触动,上前将他扶起:“正陆,快起来,老夫与你相差也不过十多岁,快起来!快快起来!”
张玉屏坐了下来,一针见血:“大将军此番动员全城抗敌,是否曾经贴出告示以宽民心,说女真大军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必退!”
董千里急忙插了一句:“军师,万万不可!我们只有两日余粮了,一些部队已经开始杀战马了。”
张玉屏重重点了点头:“嗯!既然正陆如此坦诚,老夫也就不再隐瞒。既然努尔哈赤已死,从了他应有的归宿,老夫亦没有什么遗憾。如果你们这些穿官衣儿的能够对我既往不咎,老夫就舍命为你们谋划谋划!”
张玉屏拱手客让几句,却不再多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当下局势。
张玉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这些情况老夫已经知晓,不过我有一策,可能与你们最近实施的方略背道而驰,不知你们可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