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没有了爹娘,是姑父姑妈带大的。后来姑父也死了,他记得姑父在死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
路上一定要互相照应着,谁也不能放弃谁!可是现在九斤半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好歹,那是咱自家的人。
“别……别扔下我,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于是,在此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
回家!
10月8日,一场事前没有任何准备的大迁徙开始了。
九斤半的眼睛迷蒙了。
1920年10月,一件连中国政府和他们的大总统都不知道的事正在俄罗斯的阿克恰图上演着!
网子脸上火辣辣的,捂着脸怔怔地看着老孙爷。
老孙爷长长的出了口气。
“老孙爷,那这样你还要回去做什么?”年轻的后生网子好奇的问道。
但无论如何艰难,也都无法消磨他们的决心:
希望还在,心就不会死去!
10日,一支俄国人的骑兵部队追了上来。俄国人挥舞着手里闪亮的马刀,嘴里发出吓人的声音,“荷荷”叫着就冲了上来。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哀怨似的在嗓子口发出了一声声音,随即闭上了眼睛……
整条村子的人都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和这些俄国人扭打在一起,然后不顾俄国人子弹的威胁,竟然把所有的俄国人都打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是老猎人了,一眼就看出九斤半不成了……
网子嚎啕大哭。
白卫军夺走了他们的土地、粮食;苏俄红军彻底毁去了他们的庄园……几代人在阿克恰图的辛勤努力,都在残暴的俄国人面前,彻底化为了乌有……
老孙爷的经验太丰富了。他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凭借着当了几十年猎人的经验,却一早就占据好了有利位置,死死挡着俄国人,迫使他们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山子、大石头,你们几个保护着乡亲们先走!网子、九斤半,你们这些人和我一起留下来挡住俄国人!”老孙爷大声招呼着。
濒死中的九斤半睁开了眼睛,低声断断续续地说道:“网子……网子……”
“哎,我在这,我在这。”
“不,我要带着九斤半一起走!”网子大哭着道。
老孙爷背过身子擦了一下眼泪。他也想救这个后生,可是真的没有办法救了……
消息迅速在邻近村子里传开,让人惊讶的是,几乎所有村子里的人都做出了和他们一样的抉择:
老孙爷看去,见到九斤半倒在了血泊中,胸口在朝外“突突”的冒着血。
他的同伴拉起了他,草草的掩埋了九斤半,然后看了眼简陋的坟墓,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回家!
当十几个苏俄红军游击队,带着武器气势汹汹的冲进一所中国人居住的小小村子,再度要求他们交出粮食的时候;当村民们实在无法满足俄国人的要求,于是这群披着神圣外衣的苏俄红军游击队,大肆劫掠烧杀的时候,那股存在心里太久太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看着地上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暴怒中的村民开始冷静下来了……俄国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定会引来他们最疯狂的报复……
但是无论怎样困难,也都无法打消他们的决心:
老孙爷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九斤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死了我也一样难过。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我们还得对付身后的老毛子,还有准备过冬,正在到处找食物的熊瞎子,还有……还有马拉山谷……那里到处都是毒蛇、猛兽、沼泽,我们得保护着那些女人、孩子通过马拉山谷,我们得活下去啊孩子。”
子弹在空中横飞着。老孙爷和这里的几十个后生死死咬着牙,苦苦的坚持着。只要在这多坚持一分钟,那些难民就多了一分逃生的希望……
他已经看不清什么了,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一片白蒙蒙的,还有几个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样子在那飘着。
老孙爷叹息了声:“打不过归打不过,可那边终究是咱们的家,咱们与其在外面受外人的气,还不如回家受自己人的气去……”
打了有七、八分钟的样子,俄国人见实在难以占到便宜,一个个都退了回去……
俄国人被杀退了,但近百名中国难民倒在了血泊中……
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死去,队伍的人数每天都在减少。不断的有人掉队,不断的有人因为丧失了全部的体力,而倒在地上绝望的等待死去。
一旦决定,就再也不用迟疑,何况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那些俄国人一旦知道同伴被杀,那么,最疯狂的报复很快就会开始……
“老毛子追上来了,老毛子追上来了!”
几百个俄国人不断在后面追击着这群逃难的中国人,而逃难者唯一能够抵挡俄国人的武器,只是从那些被自己杀死的苏俄红军手中夺取的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