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耀庭却不然,一见赌钱,扭头就走。他眼见赌钱赢红了眼的,也见过赌得输房输地,倾家荡产的。所以,这条道他不敢走,也不想走,索性离得远远的,哪怕没事儿去外边闲遛弯儿……
老北京谁人不知?兴隆寺,成了京城太监出宫后的一个热闹去处,即使住在寺外的太监,也常常来此串门、聊天,也有的没了辙,上这儿混吃两天再说别的。这儿,真变作了太监们迎来送往的客栈。还有的太监,才有了俩钱,就上寺里开上几天赌局,杀他个昏天黑地,输光了拍屁股走人了事。
“这不?刚打家里回来。我们那位,原本跟我都住在兴隆寺,前几年,不知犯了什么劲,非回乡不可,瞧,这才刚过半年光景,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他又找补了一句,“我这是给她上坟去啦!”
这还算不上特殊!
他的老友刘兴桥,手头太“大方”,瞎抽瞎花,手中没有积蓄,在寺里只好每天糊些纸盒勉强度日。
“你老兄,可真是金屋藏娇啊!”马德清开玩笑地说。
“咳,还马马虎虎吧。”
有时,孙耀庭倒是一个挺幽默的人。他品了口茶,闲提起话茬儿,“我说,任爷,您老的厕所在哪儿?”
“寿儿,可真有你的,明知故问。”张修德一拍他的肩膀,“咳,没别的,我还不就是那点儿嗜好,跟你师父打会儿牌来嘛!”
他进去一瞧,甭说别的,就是厕所那股子淡淡的熏香味,就足证任老爷下了一番功夫。
“任兄,您老好啊?”
“八匹马呀,五魁首啊……”
“小子,嘿,让你见识见识。”任老爷指给了他,“出了屋,往左拐。”
“外界儿谁不知道?任爷的厕所,嘿,没说的!”
但他卖房得到的三千块钱,不过几年就折腾了个净光,只得到了兴隆寺,找“落儿”来了。
闻此,任老爷也笑了。其实,这也是太监所谓争口气的一种心理所致。
“嘿,名不虚传!”孙耀庭竖起了大拇指。
听了这话,他明白寇子珍去世了:“咋回事呀?我回去那当儿还好好的呢!”
“沏茶。”任爷的一声召唤,打断了他的话。
患难交友。他与孙尚贤成了一对“莫逆”。孙爷是南皮县人,太监常跟他逗着玩:“你可是张之洞的老乡呵。”
“寿儿,你这是奔哪儿去呀?”
“给嫂夫人请安了。”孙耀庭站起身。细瞧上去,这位中年妇女面目端正,年轻时准是一个俊秀姑娘。她腼腆地应酬了两句,就走进了里间。
刘兴桥进了屋,孙耀庭望着他的背影,说,“太监弄个媳妇,是活现世呀!不是太监活不长,就是媳妇活不长哟……”
“嘛?能这么干?”孙耀庭忿忿不平。
“甭提啦。”来人叹了口气,说道:“咳,寇老爷没了着落,就把五间北房和东西厢房变卖了八百块现大洋,又在村边压了四间房。这不?大水一来,房被冲了个稀里哗啦,他只得借住邻居肖家的房子,那原本也是他盖的呀!连气连累,他病死喽!事儿还没完,他的棺材肖家不让走正门,说是‘老公’走了正门就冲了他家的‘风水’,愣是拆了半堵墙,从房后运出去的……”
他却挺实在地调侃说:“我压根就没见过张之洞,到底是啥模样。”
他提起裤子就走了。一怒之下他发了愿,要在宫外买一处房子,专门给自己修一座厕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仍然是太监顽固的信条!
之后,他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此事,怕钱多招祸。直到太监都住进了兴隆寺,他这才露了口风,在媳妇身上,两千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正说着,一位中年妇女从里屋走了出来。“这是内人。”任福田对孙耀庭二人做了介绍。
“这我知道。任老兄在宫里对我正经不错呢。”孙耀庭说,“咱俩没事儿,去他家那儿瞧瞧去,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