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衡谨慎的回答:“治淮必先治黄。”
在宋代,两淮的粮食生产,几乎占了全国粮食产量的三成以上。两淮的水稻亩产,最高已经超过三百斤。可见,两淮地区的农业,是相当发达的。然而,自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黄河——以后,两淮的农业生产,就受到了严重的影响。黄河的泛滥,给淮安府和扬州府,都带来了巨大的危害。
看到张准如此大阵仗出动,柳如是曾经疑惑的问道。
沂、沭、泗流域的洪灾,同样很严重,有明一代,已经发生一百八十多次较大水灾。洪水所到之处,淹没农田,吞噬村庄,甚至毁圯城郭。今灌南、涟水等临海县份,有时平地水深竟达一丈多深,连街市都能行船。
没有人不觉得张准太强势,没有人不觉得张准太霸道,没有人不觉得张准太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皇上的诏书,没有朝廷的批准,带着军队,带着炮船,还带着自己的小妾,大摇大摆的闯入南直隶的地界,这是什么行为?放在正常的年景,足够将张准抄家灭族,祖宗十八代的坟墓都要翻出来鞭尸。
曹文衡忽然恭恭敬敬的说道。
由于黄强淮弱,黄河常倒灌入湖。泥沙淤淀,湖底日高。加上朝廷为了维持南北运河的粮运畅通,在治理黄、淮、运的策略上,采取了蓄清刷黄、引淮济运的治水方法,因而不断延长加高原来防御淮河洪水的高家堰,使之成为现在的洪泽湖大堤,洪泽湖遂成为一个著名的“悬湖”。
曹文衡在内心里暗暗的叹息着,满脸的苦涩。
黄河夺淮以后,水灾连年,严重损害了两淮农业经济的发展。由于泗水和淮河下游河床的淤高,黄河泄流不畅,连年决口,甚至改道。沂水、沭水、泗水等也因失去了入淮之路而随地漫流,演成水患,这使得水患的面积,扩展到了凤阳府等地。
初秋七月的天气,还有点炎热,没有什么风。运河两岸的树木,枝叶都是耷拉着的,无精打采。水面波光粼粼,看起来倒是非常的美丽。然而,要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应该是清澈的水面,明显带着暗黄色,就好像是洪水还没有消退的样子。
曹文衡缓缓的说道:“植树造林,退耕还林,打坝淤地,修筑梯田,四管齐下,百年大计。”
最要命的是,有关淮安府水灾的政治,是关系到整个中原,甚至是整个中国的,绝不是以淮安府的一府之力,又或者是以虎贲军的一军之力,就能够治好的。要想彻底的根除淮安府的水患,必须要等到虎贲军统一全国的时候,才能全面部署。在此之前,永远都是只能治标不治本。
张准看看四周,缓缓的说道:“若是真的能够复淮,你必然可以名留青史。你的臆想,最好是认真的研讨研讨,或许三五年以后,或许十年以后,你的臆想,就有可能变成现实。”
在张准的身边,乃是一群淮安府的大小官员。张准是坐着的,他们却是规规矩矩的站着。无论他们的年纪有多大,他们都规规矩矩的站着。在这样的天气,站在裸|露的甲板上,享受太阳的问候,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然而,谁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这不是不正常的年景吗?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大明朝的官员,见识也多了。对于张准带兵悍然闯入南直隶地界,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兵部尚书,还有其他的各级官员,都视而不见,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上头都是如此的意思,下面的官员,哪里还敢说个不字?正儿八经服侍好这位主儿是正经。
张准沉默良久,若有所思的说道:“听藐山公说,总督大人有完整的复淮方略,不知是否能解释一二?”
明代的淮安府,还没有今天的响水、滨海、射阳、大丰等城镇,海岸线靠近今天的盐城一带。正是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淤积,逐渐的形成陆地,海岸线不断的向东扩展,最终才形成了今天的地图。根据测算,在明代以后,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增加的土地面积,至少有两万平方公里以上。
下午时分,一支庞大的船队,从运河的北面缓缓的驶来。前头的,乃是五艘体型庞大的漕船。这种专门在运河上行驶的船只,船身特别宽,以便有足够的福利,降低吃水的深度。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只横着走的巨大的螃蟹。
淮河下游地势低平,田畴肥沃,宜植五谷。在秦汉时代,把天下田分为九等,江淮田为上中(第二等),除当时的关中部分地区外,是无与伦比的。涟水等地的地质考查证明,现在已经深掩地下的黑色淤土层,那个时期还是露在地表的耕地。
浊水的到处漫流,不仅使农业连年失收,广大人民生活贫困,而且破坏了这一地区原先优越的自然条件。很多水产资源丰富的湖泊和可资排灌的河流被淤为平陆,大片沃野被流沙礓砾掩盖下去。涟水境内,有的地方流沙淤积竟达两丈多深。由于黄河夺淮造成许多河流排水不畅,还使大片土地盐咸化,成为沙卤赤地。
南直隶,淮安府,洪泽湖附近。
“说凤阳,唱风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在这句耳熟能详的凤阳花鼓歌词的背后,其实就隐藏着大量的水患带来的悲惨景象。凤阳府一带,干旱的时候,粮食颗粒无收,下雨的时候,洪水泛滥,同样还是颗粒无收。
即使是到了后世,新中国也是按照这样的方法处理的,在黄河的上游,努力种植树木,减少泥沙的来源,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才最终摁住黄河的。
曹文衡脸色有些苦涩的说道:“只是下官的一些臆想罢了,贻笑大方。”
“都督大人,我们的西面,就是洪泽湖。”
曹文衡的想法的确没有错,要疏通运河,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整治黄河。要根除淮河的水患,必须将黄河这条黄色的咆哮巨龙,死死的压住。堵不如疏,向来都是如此。
他本身只有一个妻子和七个儿子,没有小妾,家里的田产也不多,完全可以满足均田令的要求。要说张准举起屠刀的话,他立刻响应均田令的号召,将名下的田产都分给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能避过屠刀的洗礼了。
泗水和淮河下游为黄河侵夺后,从两淮(淮阴、淮安)北上的漕运河道,实际上是由黄河北上。黄河的不断决溢改道,则使漕运河道随之不断改变。河身的不断淤高,又导致运河水量不足,岸窄水浅,不任重载。河道衙门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疏通河道,朝廷自然是深感窘迫,下面的人也是叫苦连天。
在漕船的后面,乃是一溜儿的炮船,一溜儿的苍山船。在苍山船的后面,又是五艘的大型漕船。这样的船队组合,本来已经是很让人意外,哪有将炮船夹在漕船的中间的?倒过来才是啊!炮船前后护送漕船,才是常理啊!
疏通河道是需要钱粮的,没有抢粮,什么都做不了。而明国朝廷,眼下最缺的就是钱粮。而且,治理河道,是需要调集大量的民夫的。几十万的民夫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一旦有火星掉进去,马上就会天下大乱。
其实,从内心来说,张准还真是希望扬州的八大盐商,都拉起家丁,和虎贲军好好的对抗一阵。虎贲军抄了他们的家,足够建造更多的龙神舰甚至是金刚舰了。他才不相信江南的明朝军队,有打败虎贲军的可能。
张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赞成曹文衡的理念。
对于凤阳府连年遭灾的情况,作为河道总督的曹文衡自然很清楚。根据河道衙门的统计,自从成祖迁都北京以后,淮河流域共发生两百五十多次较大水灾,平均下来,每年就有一次。
张准不动声色的问道:“曹大人的基本理念是什么?”
“老爷,你这到底是去参加扬州商会,还是去攻打扬州府呢?”
只要摁住了黄河,淮河本身就轻松多了。淮河本身没有太多的泥沙,只要采取适当的措施,将河道的泥沙都冲刷走,淮河流域,就可以逐渐的恢复往日的富饶。没有了大量泥沙的淤积,洪泽湖也不会变成悬湖,对四周的威胁也就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