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一鹏也是满心的委屈。他当然不想混日子。可是,问题是,温体仁一心想要给他穿小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要是离开京师,不能当面向崇祯解释清楚,温体仁的小鞋,马上就下来了。他可不想到头来,被温体仁陷害一把,被弄死在大牢里面。
工部侍郎刘宗周皱眉说道:“微臣看未必,多半是张逆在耍花招。”
崇祯看到没有人说话,不免有些生气,皱眉说道:“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朝廷的军队,见了鞑子,一个个跑得飞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现在鞑子见了虎贲军,也是一个个跑得飞快!都是人,咋区别就这么大呢?”
乔允升毫不掩饰的说道:“刘启东,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人都是会改变的,或许张准现在已经改变过去的立场了。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朝廷必须迅速的做出决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刘宗周顿时哑口无言。
傅宗龙拍掌叫道:“好计!当张逆以为朝廷无力反扑之时,给他来个泰山压顶,以千钧之力,将他碾成齑粉!以三十万大军,扑灭虎贲军的三万人,应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今晚就是除夕夜,是一家老少大团圆的日子。在场的各位大臣,都是家大业大的,每年的除夕夜团圆饭,都至少要分两三桌的。可是想到在城外虎视眈眈的鞑子,京师里面,又有几个人可以敞开心扉过年?崇祯皇帝显然是没有心思过年了,他们同样也是如此。
崇祯正要发火,听了傅宗龙的话,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张准回心转意?那绝对是好事啊!要是他能够贵妇朝廷,更是天大的美事啊!这样骁勇的战将,谁不喜欢啊?
工部尚书傅宗龙急忙说道:“皇上,张准将捷报送来,或许是想从朝廷讨些好处。或许,此人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微臣斗胆推测,张准是不是想要重新归附朝廷了?”
乔允升和刘宗周才悻悻的闭嘴。
崇祯发现了,立刻说道:“温爱卿?”
给张准封爵?封爵不是问题,给他一个伯爵,完全说得过去。问题是,这边才刚刚封了爵,那边张准又立刻起来造反,岂不是拿朝廷的威严来开玩笑?崇祯皇帝觉得自己的面子,还没有廉价到那样的地步。
崇祯好生为难,想要多点时间仔细的衡量,再做决定,忽然看到有人一直不说话,便随口说道:“户部有什么建议?”
崇祯挥挥手,让侯恂不要说了,又是钱粮……不说钱粮会死吗?我是要你给建议,如何对付张准,而不是整天长着一副死人脸,说国库空虚,手上没钱没粮。哪个皇帝愿意整天听这个啊?
崇祯最恨的就是提到钱粮两个字。每次有人提到钱粮二字,他都感觉是在指责自己的无能。当皇帝的,居然搞得国库和内帑都如此的空虚,入不敷出,不是无能是什么?崇祯直接打断温体仁的说话,狠狠的说道:“虎贲军才多少人?最多两三万人!兵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裁撤军队,只留下三四万人,将军饷钱粮都加在上面?也来个粮饷充足,将士用命?”
皇帝金口玉言,崇祯既然开口了,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接下来的关键,就是如何驱使张准去打鞑子了。用脚后跟都可以想到,没有足够的利益,张准是绝对不会出动的。他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可是,朝廷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张准呢?
除夕的当天下午,崇祯皇帝再次召集朝廷的核心骨干商讨局势。和上次略有不同,高起潜、王坤、杨嗣昌等人不在,他们都各自回去自己的军队了。多出来一个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因为外面的战局,一直都不怎么好,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无论怎么说,张准现在还披着明国后军都督府大都督的头衔不是?从名义上来说,崇祯还是他的大老板。尽管他已经自负盈亏好多年,还因为某些问题和大老板有不愉快的经历。但是,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有高兴的事情,就应该分享一下……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张准是故意恶心崇祯来着。
温体仁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才缓缓的说道:“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既然秘而不宣,那就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对付张准,我们一定要采取主动权,要集中优势兵力,一举灭之。若是张准真的打败了鞑子,则辽东、宣大、秦军三大军团,可以迅速南下,围攻山东。”
张凤翼急忙接口说道:“正是。正红旗的旗主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是亲兄弟。自从多尔衮、多铎被围困起来以后,阿济格也被黄台吉暗中使手段,削弱了不少牛录的实际战斗力。若是现在的正红旗和我军相遇,我军集中两三万的精锐,同样可以打败对方。”
乔允升转身看着刘宗周,恼怒的说道:“刘启东,你是让我两手空空的前去劳军?朝廷的颜面,还要不要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建议?”
没错,温体仁的计策,足够毒辣。张准撵走了鞑子,相信鞑子肯定会狼狈逃窜,无暇他顾。届时,辽东、宣大两个军团,还有从中原抽调来的洪承畴、卢象升军团,滚滚南下,围攻山东。以三十万大军之威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山东碾为平地。张准哪怕再有本事,也架不住朝廷军队人多啊!何况,朝廷军队,全部都是精锐。崇祯的自信,一下子又回来了。
董家堡的战斗胜利以后,张准专门让墨煜写了一份捷报,派李昭辉带着一个小队的虎贲军骑兵,来到京师,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将捷报送上来。结果,由于虎贲军的身份特殊,捷报入了京师以后,就被锦衣卫给控制起来了,然后直接到了崇祯皇帝手里,下面的大臣都不知道。也难怪他们狐疑,张准为什么要突兀的将捷报送来?
“朕接到一份捷报……”
捷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开玩笑呢!去给张准劳军!好处肯定是没有的,搞不好,连脑袋都保不住。张准那混蛋,据说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份杀气腾腾的《讨奸檄》,在场的好几位,都是榜上有名的。自己送上门去,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要是以前,崇祯只要挥挥手,侯恂马上就会闭嘴。但是这一次,却有点反常。侯恂居然继续说道:“……微臣认为,哪怕张准只是暂时归附,朝廷也应该接纳。战事结束得越快越好,否则,朝廷需要耗费的钱粮,只会越来越多。刘启东,打仗是需要钱粮的。打鞑子需要钱粮,打张准需要钱粮,让张准去打鞑子,不需要钱粮。”
崇祯皇帝神色古怪的慢慢的说道。
崇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对方说完,直接怒声骂道:“极限?你说极限?极限个……二三十万人,都打不过鞑子,虎贲军两三万人,就打败了鞑子,还有个屁的极限!”
皇帝既然开口了,众人也就没有异议。反正是秘而不宣的,就算给个国公,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等消灭了张准,一切都将被掩盖起来,再也无人知晓。很快,大家拟定,决定赐封张准为平度伯。明朝的爵位名称,基本上是按照地名来授予的。在张准控制区域内,平度州的面积最大,朝廷也好借此大官迷魂汤。
听到张准两个字,底下的大臣,就好像是幼儿园的孩子,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声。对于张准这个名字,他们当然不陌生。上次也是在西暖阁,大家才热烈的讨论了张准一番,记忆犹新。但是后来,张准和史可法的谈判破裂,朝廷也就不再提张准的名字了。
乔允升皱眉说:“启东的意思,是要拒绝张准的好意了?那好,启东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张准?光说不练假把式,那可不行!”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杨一鹏也说道:“张逆只是送来了捷报,焉能看出他的立场转变?之前的屡屡教训,大家难道忘记了?”
刘宗周自认已经看透了张准的本质,皱眉说道:“吉甫此言差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微臣觉得张准是断断不会归顺朝廷的。从此逆颁布的均田令来看,此逆的野心,绝对不小,危害远在高迎祥等人之上。此次送来捷报,肯定是别有用心。”
刘宗周立刻说道:“反对!”
乔允升打定主意为张准说话,便插口说道:“上次张逆既不送捷报,也不送首级,这次急巴巴的将捷报送来,或许未来几天,还有首级送来也尚未可知。微臣认为,张逆是在向朝廷抛出橄榄枝,我等应该慎重研讨才是。毕竟,鞑子势大,要是能借助张逆的力量,逼退鞑子,拱卫京师,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崇祯绝对不怀疑捷报上面的歼敌数字,说是两千四百具鞑子的尸首,那就是两千四百具鞑子的尸首。上次张准在黄县,一口气干掉了四千的鞑子,现在又是两千多,加上虎贲军在其他地方杀死的鞑子,可能有上万的鞑子死在张准的手里了。明军在过去的八九年时间里,杀死的全部鞑子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个数字的零头多。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同样面无表情的说道。
刘宗周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样子。
崇祯的内心,其实也有点七上八下的。温体仁要他圣裁,他根本裁决不下来。他当然希望张准是真心依附。虎贲军的战斗力,是人都羡慕。问题是,张准是真心的吗?他是真心的吗?朝廷已经安抚张准好多次了,结果,每次都不欢而散。
要是在往日,除夕的这一天,紫禁城应该是非常安静祥和的。各色的宫灯,都应该点起来了,装点节日的气氛。崇祯皇帝的妃子,也都应该盛装打扮,前来向崇祯道喜,恭贺新年了。皇宫里的每个人,在这几天,都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充满了笑容。只可惜,这一切,随着鞑子的到来,完全消失不见了。
乔允升试探着说道:“那……让张准兼管山东军务?”
刘宗周正要反驳,温体仁已经不耐烦的瞪了两人一眼,沉声说道:“安静!恭请皇上圣裁!”
杨一鹏也担心的说道:“万一张准切断了山东漕运,那又如何?”
温体仁急忙说道:“微臣认为,还是让张准暂时兼管山东军务好些,秘而不宣。”
难怪崇祯皇帝收到捷报以后,神色会如此的古怪,原来是张准送来的情报啊!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张准呢?在场的大臣,都觉得非常的荒谬。为什么只有张准才有捷报送来呢?王坤、高起潜、杨嗣昌等人,都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没有捷报送来?
刘宗周立刻反对,脸色慎重的说道:“皇上三思,爵位乃是国家利器,轻易不可以授人。”
这倒是实情。上次黄县大捷,张准的确没有跟朝廷说半个字,仿佛当朝廷不存在似的。就连鞑子的首级,还是史可法主动去捞回来的。换了别人,拿到这么多鞑子的首级,还不欣喜若狂,屁颠屁颠的主动送来京师啊!这次张准在战斗获胜以后,主动的送来捷报,好像的确是进步了不少。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军队,在鞑子的面前,就好险是豆腐做的似的,完全不经打。几万的明军,面对几千的鞑子,都被打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而凶残的鞑子,在遇到虎贲军的时候,又好像自己变成了豆腐似的,完全经不起虎贲军的打击。
只有刑部尚书乔允升觉得心情不错,感觉自己的选择,绝对是正确的。只有跟着虎贲军,才有前途。虎贲军就是厉害啊!将鞑子根本不当鞑子,想揍就揍。上次是四千多,这次是两千多,鞑子在虎贲军的面前,就好像是泥捏的一样。难怪连张慎言都跑去给张准打下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