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高轲装作非常随意的说道:“敢问都督大人,士绅乃是国之栋梁,都督大人可曾有什么特殊的照顾措施?”
为什么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完美的靠山呢?朝廷的政策,最适合他们的需要,偏偏朝廷最不争气,看来时日无多。很多士绅都暗自猜测,极有可能改朝换代。鞑子是最凶残的,落在他们的手上,不死也是残废。鞑子是不能考虑了。只有虎贲军最中庸。尽管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相比破家败亡,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片刻之后,有人缓缓的说道:“都督大人,只要打败了鞑子,你入主京师,其他一切都维持原样,这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对国家的政策法令,做出这么多的更改呢?”
张准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准确来说,是将你们都变为新兴的资本家。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积累有不少的资金,这些资金不应该被浪费。好像沈员外这样,手上几万两的银子,还是很容易拿出来的。几万两的银子,可以做很多事了,为什么一定要将银子埋在地窖里呢?”
卢新波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说道:“都督大人……”
张准继续有条不紊的说道:“卢老板如果真的有志于在皮革业分一杯羹,从现在开始就要努力。朝鲜、日本、南洋,都需要大量的皮革。你在国内卖五两银子一张的皮革,到了朝鲜,至少可以卖十两银子。到了日本,至少可以卖十五两银子。到了南洋,至少可以卖二十两银子。”
张准点点头,慢慢的说道:“卢老板的眼光,不要局限于国内,眼光可以放长远一些。皮革的利润,重点还是在海外市场上。海外市场的皮革行业还没有起步,卢老板只要把握先机,肯定可以快人一步的。国内的市场,一定要等待战火平息下来,才能拓展。”
在均田令的问题上,在士绅一体纳粮的问题上,张准是肯定不会动摇的,这是虎贲军赖以生存的基础。虎贲军的根本,不是在场的这些士绅,而是万万千千生活在最底层的民众。说得坦白一点,张准其实并不怕在场的士绅捣乱。虎贲军的强大武力,足够铲除他们。而他们也没有抗拒虎贲军的能力。
但是,有李自成的教训在前,张准也没有必要这么极端。李自成采取的措施太过极端,以致将大多数的士绅,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结果,当鞑子入关的时候,很多士绅不惜当汉奸,也不愿意为李自成所用。这极大的增强了鞑子的实力,方便了鞑子平定天下的过程。李自成自己,也不是死在鞑子的手上,而是死在地主武装的手上。
一时间,有些冷场,品茶馆里面一片的寂静。
“啪!”
张准肯定的说道:“当然可以!他要是继续使用不正当的手段阻挠你做生意,我要他的脑袋!但是,我也必须声明,要是他的手段是正当的,属于商业竞争的正常手段,我是不会袒护你的。这些话,你都可以转述给他。”
沈坤山直白的说道:“都督大人,你是建议我们将自己的钱财,都放在别人那里?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酒足饭饱以后,张准站起来,朗声说道:“谢谢大家的盛情款待,张某人告辞了。是朋友的,虎贲军随时欢迎。是敌人的,虎贲军也随时欢迎。当然,我还是希望大家和虎贲军做朋友,不要和虎贲军做敌人。我张准对鞑子从不留情,但是对自己人,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告辞!”
微微顿了顿,张准缓缓的说道:“或许在一百年,两百年以后,我们国家的每个人,都懂得认字,都能够读书看报,包括田里劳作的农夫农妇,包括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流浪者在内。”
太嚣张了!
张准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他非常明确,非常肯定的说道:“第一,所有的田产,都必须纳粮。第二,所有士绅,都必须服徭役。”
冯高轲这才放下心来。
卢新波有些惭愧的说道:“是束鹿皮革。”
张准随意的扫了所有人一眼,淡然自若的说道:“各位,还有什么要问吗?时间宝贵,还请各位不要冷场啊!张某人事务繁忙,吃完饭就必须离开的。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卢新波对张准心存感激,看到冷场,就打圆场说道:“都督大人,读书人是国之根本,大人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二?”
张准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想到自己应该搞一个钱庄,将民间的资产都集中起来,为虎贲军的发展,提供资金方面的保证。明朝其实真的不缺银两。根据后世史学家的考证,从万历年间开始,海外就有大量的白银流入国内,白银逐渐的成为市面流通的主要货币。大明朝前前后后积累起来的白银,可能有三亿两以上。
说罢,张准就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卢老板目前遇到什么麻烦?”
明朝后期,尽管后世的历史学家说是小冰河时期,还有什么鼠疫之类的。其实,这些都是外因。明朝的败亡,最根本还是内因。而内因里面,特权阶层的过于庞大,不用纳粮,不服徭役,是最关键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明朝也不会那么快败亡。
张准肯定的说道:“只要你们遵守虎贲军的各项法令制度,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卢新波颇为期待的说道:“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常驻北直隶?”
卢新波咬咬牙,坦白的说道:“我的皮革,想要销往真定府,遭遇到真定府皮革大商家韦和梁的抵制,他派人跟我说,要是我的皮革敢在真定府出现,他就派人打断我的双腿。我有一批价值四千两银子的皮革,被他联合其他人扣住了,我想要回来,他不给,说我坏了行规,这批货物就等于是我交的学费。”
“啪啪啪!”
其他的士绅,听到张准对束鹿皮革,竟然还有相当的了解,都显得十分的好奇。要是他真的能够给卢新波指点一条生路,他们肯定会非常佩服的。这年头,当官的都只爱钱,真正可以出谋划策,帮他们解决困难的,却是少之又少。这个张准,或许真的是个另类。
独孤猎、陆伊典等人微微一怔,急忙回头,举着虎贲铳警惕的盯着四周,却发现是河间府有人在燃放鞭炮。今天是除夕,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将结束崇祯八年,迎来新的一年。
在场的士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暗的在心里说,这个张准,当真是太嚣张了。他刚来到北直隶,连像样的立脚点都没有,居然就敢将北直隶包揽在自己的怀里了。但是,没办法,他有嚣张的本钱。虎贲军将鞑子打得落花流水,而鞑子又将明军打得落花流水,以此类推,虎贲军将明军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山东,好像明军就被虎贲军打得连屁都不敢放。
你说,通过这样途径上任的官员,在上任以后,除了捞钱回本,还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吗?这也是明朝吏治腐败的一个重要现象之一。高利贷的利率都是非常吓人的,在短时间内,你要是不能尽快的还回去,以后一辈子都得给高利贷打工了。搞不好,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卢新波又是期待又是无奈的说道:“都督大人指点的是,或许海外市场的确是一条生路,但是,我去不到这些地方啊!没有门路!我又没有自己的海上贸易船队。”
“国家是由很很多多的人组成的。要是每个人都好像沈员外这样,原地踏步,不思进取,我们的国家也就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只有不断的开拓进取,国家才会强大。因此,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在我的控制区里面,每个人都要有危机感,都要奋力的前进。你不前进,就会被淘汰,一分钱都没有!”
张准依然是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踏实是踏实了,却没有办法钱滚钱。国家的钱财,是应该流通起来的。不流通的钱,那不叫钱。沈员外应该将银子拿出来,钱生钱,获取更多的利润。每年种田,最多只有几千两的收入,但是拿来做生意,却有可能赚取几万两,甚至是十几万两的利润,沈员外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
所有的士绅再次愕然。
在场的士绅里面,固然是大地主居多,商人的数量也不少。明朝本来就是个商业贸易很发达的朝代,河间府又是北直隶的重要城镇,商家的数量当然不少。卢新波获得张准的支持,其他的商人当然有些心动,尤其是那些处于劣势的商人。
只要银子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流通的,随时可以知道资金的流向,他们的不安全感,自然可以降低很多。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自己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啊!
沈坤山皱眉说道:“我们不愿意放在钱庄,没安全感。”
张准随口说道:“河间府皮革?”
桌上的杯筷碗碟都被砸得跳起来。
可以说,不用纳粮,不用服徭役,是士绅最根本的核心利益所在。他们是明朝最大的特权阶层。他们占据了明朝九成以上的田产,却不需要缴纳一两的粮食。这使得他们成了大明朝最大的毒瘤。他们可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国家财政却是捉襟见肘,而一般的民众也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当这个毒瘤最终爆裂的时候,大明朝也就完蛋了。
张准沉声说道:“岂有此理!卢老板,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出头!前提是,你在虎贲军登记备案,依法纳税,诚实经营!阻挡正常的商业贸易,还扣押别的商家货物,还有没有王法?”
海外市场?卢新波有些木然。海外市场,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有些遥远。这年代的信息,非常的不畅通,哪里紧缺皮革,哪里的皮革已经饱和,都是依靠经验来判断的。有时候,这样的判断非常的盲目。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鬼知道哪里缺货啊?就算是后世,啥通讯工具都有,白菜照样烂在地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