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言深深的陷入思索当中。
他知道张准没有必要骗他。既然他说这些都是本地的军户,那就肯定是本地的军户了。看着那些顽强跑步的军户,即使倒下都不愿意放弃,爬起来继续跑,史可法内心的震骇,是越来越厉害。要不是亲眼所见,史可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东海中所的军户,会如此积极的参加训练。
急匆匆的告辞以后,史可法就离开了郁洲山。到了郁洲山的码头,史可法才蓦然想起,自己是来劝说张准为朝廷效力的,结果……算了,下次再说吧。军情紧急,不能有丝毫的拖延。
史可法当即出城,坐船来到郁洲山。
有人的茶杯打破。
正月初十这天,张准接到了山东都司的紧急命令,要求他率军前往凤阳府。
“杨漕,咱们还是回去凤阳准备军务吧。”杨泽紧张的说道。
这个张准,当真是见微知著,未雨绸缪啊!他们这些文官,毕竟是缺乏军务经验,以为河南的乱军,处在官兵大军的包围之下,最多是四散逃窜,根本没想到乱军可能南下凤阳府,直捣朱家的老巢!这一招,就算是洪承畴和朱大典,都未必能够想到。
张准淡淡的说道:“如假包换。”
张慎言刚开的说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一点都不简单啊!”
史可法惊讶的说道:“他们……都是本所的军户?”
史可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眼神有些呆滞,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惊,已经超出他的承受极限。对于城府慢慢养成的史可法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即使是皇帝当面骂他,史可法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好大一会儿,史可法才回过神来,用力的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我信。”
史可法正色说道:“决无此事!”
张准笑着说道:“万一将我抓起来,一刀砍掉脑袋呢?”
卫所兵是什么样子,他当然是清楚的。掌管户部钱粮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卫所兵。不能打仗,却又要耗费大量的钱粮。由于卫所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朝廷拖欠卫所兵的钱粮,已经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其实,史可法对张准的带兵,也有几分的欣赏。在史可法接触过的明军队伍里面,还没有谁的部队,能够让史可法印象如此深刻的。士气高涨,精神抖擞,令行禁止,纪律严明,比所有的明军,都要强上几倍。不过,总的来说,这家伙还是个刺头。
招收了五百军户加入虎贲军海军以后,正式的训练随即展开。海军修葺了原来的码头,利用八艘海盗船,反复的进行拉练。每次他们从浮山城返回的时候,都带来大量的水泥,用来建设码头的设备设施。同时,由于郁洲山的上面,有大量的石头,从这里运输到浮山城,反而比从崂山运输成本更低。因此,船只离开郁洲山前往麻湾训练的时候,都满载着石头。于是,一举三得的航线,就正式开通了。
张准倒没有什么架子,让人将史可法放进来。他正在琢磨东海中所的码头建设,桌上还铺着一些陈旧的图纸,都是东海中所残留的。原来的千户,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这些资料。最后的更新日期,居然是万历四十四年。
张准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告诉杨一鹏,想要活命,就要守住凤阳府,守住皇觉寺。守不住,必然是全家被抄斩的命运!他在朝中的仇人可不少!凤阳府一旦出事,那些人必然群起攻之!我觉得他为官还算清廉,不想看到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才出言指点。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太监就算和皇帝再亲,都亲不过皇帝自己的家人啊!一个太监在这里监军,自然是没有什么油水的。所以,精明的太监,都不愿意来凤阳府监军。于是,没有什么后台的杨泽就被抓了壮丁,被任命为中都留守司监军太监。
才几天不见,什么叫别来无恙?这不是故意给我难堪吗?
随后,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率领本部的起义军,蜂拥南下,波涛滚滚的向凤阳府扑来。杨一鹏一边组织防务,一边飞报南京和北京,同时飞报各省,要他们立刻调集战兵,帮助镇守凤阳府。
监军凤阳府,其实和看守皇陵一样,都是没有人愿意做的鬼差事。凤阳府一大群的皇亲国戚,每个人都和皇帝有关系。做好了,没有人表扬你,做坏了,在皇帝耳边打小报告的人却有一大群。又有个皇觉寺,里面的僧人,都是皇帝的替身,也是经常可以向皇帝打小报告的。
杨一鹏恼怒的说道:“天下懂得带兵之人众多,他又不是戚少保!”
对于政事军务,杨泽是完全不关心的,反正,他一个老太监,也不懂什么文化,对于天下大势,需要别人的详细解释,才能理解一部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捞一点小钱,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就算了。因为他基本不管事,嘴巴也很紧,所以,张慎言和杨一鹏说话,也不用怎么避忌。
看到张准派来莫落这样的野人作为使者,张慎言和史可法都哭笑不得。这个张准记仇呢!你们不是背后说我是武夫吗?好!我就派一个真正的武夫给你们看看!好在,两人对这些细节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两人同时也好奇,不知道张准搞什么鬼,于是决心前往郁洲山看个究竟。
史可法睁眼说谎话的本事,那也是杠杠的,这是文官的基本功。所谓的养气,其实就是喜怒哀乐慌乱,都不形于色。当即眼神不动,一口咬定:“决无此事。”
这两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大明朝的龙脉所在!龙脉是什么?龙脉就是国运!龙脉被破坏,意味着国祚暗淡,改朝换代的时候到来!要是大明朝的龙脉被破坏,那还得了?
“砰!”
眼下,大量的起义军,正在河南开封府的荥阳聚集,一旦他们南下,杀向凤阳府,以凤阳府的兵力,根本无法阻挡。眼下的凤阳府,只有中都留守朱国相以及一万明军。明军号称一万,其实只有六千不到。一旦遭遇滚滚而来的起义军,只有被淹没的份。
史可法就不再言语了。
这个东海中所显然也在拖欠钱粮的行列当中。没有钱粮,军户自然没有心思训练。没有心思训练,自然没有战斗力。这是一个死循环,根本解不开的死循环。连张居正这样的能臣,都无法完全解决卫所的问题,后来的大臣,就更加没有能力了。
史可法皱眉说道:“还请指教。”
张准肯定的说道:“就是如此简单。”
“好吧!藐山,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们了。”杨一鹏也不敢怠慢。凤阳府要是出事,老天爷都救不了他。
张准察觉到史可法脸色有异,随意的笑了笑,不经意的说道:“史可法,我问你,要是河南的贼军,突然南下,攻击凤阳府,火烧皇觉寺,你觉得杨一鹏会有什么下场?”
张慎言点头说道:“甚好。只是,不宜操之过急,需懂得徐徐之道。”
史可法急匆匆的回到海州城,张慎言和杨一鹏还在说话呢。他们两个都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同榜进士,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又都经历了官场的浮浮沉沉,起起落落,现在大明朝国祚不昌,奸臣当道,自然有很多牢骚话要说。看到史可法如此急匆匆的返回,两人都很是惊讶。
杨一鹏怒声说道:“这个张准!居然敢将你撵出来?”
张慎言和史可法的脸色,越发的冷峻了。他们看着张准的所有行动,却始终是一言不发。晚上,张慎言和史可法回到海州城,都情不自禁的奋笔疾书。至于两人写了些什么,张准自然是不得而知。
杨一鹏急匆匆的率军离开,所有的明军,都全部撤走了。海州城,又恢复了日常的宁静。不明就里的海州百姓,更是愤怒。脚不点地的来,又脚不点地的走,当海州城是什么地方?幸好有消息传来,说是张准的部队,还在附近的东海中所驻扎,海州城的民众,这才放心。
在这次大聚会上,李自成提出了“分兵定所向”的战略,就是分头出击,各个击破的意思。具体说来,就是以革里眼、左金王两人所部,对抗四川、湖广方向过来的官兵;以横天王、混十万两部,对抗陕西来的官兵;以罗汝才、过天星两部扼守河上;以高迎祥、张献忠与李自成等部经略东方;以老回回、九条龙两部往来策应,哪里需要增援,就去哪里。
张准漫不经意的说道:“活得好点。”
史可法霍然站起来。
但是,偏偏张准存心不让两人过清闲日子,杨一鹏这边前脚才走,那边张准的使者就到了,正是牛高马大的野蛮人莫落。他来到知州衙门门口,扯开大嗓门,直接朝里面大嚷嚷:“张大人,史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朱元璋的故乡!
史可法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屁股下面就好像是长了痔疮一样,根本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颇有些紧张的说道:“我……告辞了。”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别的,就四个字。”
经过整整一天的测试,终于选拔出五百个最优秀的军户。通过测试的军户,自然是高兴坏了。因为,那四个大箱子,终于是再次出现了。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锭。每个人都获得两个银锭,总共是十两银子。随后,张准一一和他们握手,勉励他们好好干。
张准点点头,漫不经意的说道:“那就我孟浪了。不过,杨一鹏大难临头,死期不远矣,我见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慎言缓缓的说道:“昆岑,此人颇有戚少保之风。”
张准似笑非笑的看着史可法的双眼,漫不经意的说道:“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