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助莫青渊疏通了体内散乱的真元之后,乔梦烟说要去康宁镇中去转转,在目送乔梦烟离开药庐之后,林岚月又回到后院,莫青渊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照乔梦烟的说法,三五天内,莫青渊都会这样,只能等莫青渊自己醒来。
从她当日在太玄门上初见莫青渊,到现在不过数月时间,他便从天下第一大派的掌教弟子变成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可怜人。
林岚月粗知修真界的一些事情,和无数修道者一样,萧寒是一座高山,但这座高山此刻竟无法庇护自己的亲传弟子,那么乔梦烟口中的“天下第一的大魔头”自然更加恐怖。
不过,凡尘之中,向来修道者极少涉足,她自是不用担心那个天下第一的大魔头生出什么祸乱。
然而,林岚月自己也不知道,她仅仅和莫青渊有过一面之缘,可这次再见,她的心底竟生出一种他是我多年至亲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拉近自己和莫青渊的距离。她恍惚间又想起了当日太玄门上,莫青渊对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岚月想到此处,看着昏迷中的莫青渊,皱了皱眉头,自语道:“难不成,我和他前世真的相识?”
林岚月以手托腮,屋外天气晴好,阳光穿进后院,几缕阳光洒在林岚月身上、脸上,白皙的脸庞映照得带了些红润,如果此刻莫青渊醒来,定然会被迷住。
再说乔梦烟于午后在镇子上闲逛,她本来性子沉稳,行事干净利落,从不做无用之事,依她以前的观念,是绝不会花时间在逛街这种事情上的。之所以想在这座镇子里再逛逛,是因为当日初入康宁镇的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座小镇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乔梦烟沿着药庐一路朝着镇中心的方向走去,康宁镇的居民对这个手持长剑的美丽女子非常意外,有的因此驻足,有的不时回首,还有的一番谈论。
乔梦烟一直走到镇中心的广场上,午后的广场上,吃过午饭人们正开始了自己的饭后时光。
她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广场正中心的两个下棋的老人,首先偌大的广场中间摆放了一张棋盘,她不禁觉得这样的布局很是奇怪。
其次,那两个下棋的老人并不像一般的凡尘中人。
而后,她看向东侧很是空旷的一块地方,那里三五个小孩子正在踢着蹴鞠。那些小孩约莫八九岁,个头中等,并不似一般小孩子那样随意的玩耍,他们几个的传球、控球、带球有板有眼,隐隐有大人的风范。
最后,广场的西侧是几个读书人。
出于本能反应,她认为那两个下棋的老人非同小可,打算上前拜见,偏巧这个时候,东侧踢球的几个小孩似乎是控球不稳,一脚踢飞,那球朝着乔梦烟眼前飞过来。
当然,球没有砸到乔梦烟,轻轻地、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没有一点点的反弹,仿佛就是有个人用手将球从高处放到了地上。
几个小孩子惊呼起来,其中有个大一点的孩子急忙跑过来,口中不住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乔梦烟只淡淡回道:“没关系。”那小孩子便抱起了球,回到了原处,继续踢了起来。
乔梦烟走到棋盘那里,朝着两个老人鞠躬,而后道:“两位前辈有礼。”
两个下棋的老人不曾抬头,不曾回话,只听得其中一个老人说道:“上次来了一个家伙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另外一个下棋的老人说道:“我说,老陈,我今天拉你来下棋,就是为了不让你再乱说话。”
这两位便是让易鸿蒙看不透,继而退走康宁镇的陈年、余味。
“好好好,我不乱说话,你这人真是的,上次你说我乱说话,我认了,这次,这个女娃娃是个好人,我为什么不能说,”陈年转头看了一下乔梦烟,“你要是有闲心你就看看。”
乔梦烟越发觉得这两人深不可测,依言站在一旁观棋。
接着便听得余味说道:“不论好人坏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万物自有天命。”乔梦烟站在一旁,看余味落下的黑子,陷入思考。
“那你还约我今天出来下棋,干脆回去睡大觉得了,你不是最喜欢睡觉的吗?”
“我说你这个老陈,要不是怕你乱来,我早就回去喝茶、听曲、睡觉了。”
“哼,算了,我同意的观点。不过,你要是想听曲,早说啊,我这嗓子可好些年没开过了。”
听得陈年说的这番话,余味连连摆手,说道:“可别了,你还是拉你的胡琴好了,别开嗓子,难听!”
你一言我一语,听在乔梦烟耳中,云里雾里,虽一点不明白可却并不重要。因此站在这两个老人身边,她似乎能够看尽世间所有的高山,这种奇妙的感觉只有在遇见萧寒的时候才有过,那是因为萧寒的修为功参造化,而此时她的感觉比遇见萧寒还要强烈。
乔梦烟越发恭敬,此时不远处又走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宏亮的一嗓子中气十足:“老陈头啊,老周从安合城回来了!”
陈年一听,手中正提着一枚白子准备落下,赶紧丢了,准备起身,口里还说着:“多谢老哥,我马上去!”
对此,余味瞪了一眼,道:“那老周刚回来,还得收拾屋子,不差你那一时半会。”
陈年无奈,只得坐下,随手将白子落在棋盘上,似是因为不耐烦,碰到了一旁的黑子,移了位置,余味咳了一声,朗声道:“变数来喽。”
乔梦烟以为是指棋盘上的变数,旋即发现不是,从镇口刺槐树处走来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人——正是方中豪。
乔梦烟转身欲走,却又听得余味说道:“棋子都在棋盘上,不必惊慌。”乔梦烟隐隐觉得意有所指,只静静站着。
“唉呀!”,球再一次被踢飞,乔梦烟眼见着球朝着方中豪砸去。
“砰”,球砸在了方中豪的身上,而后掉在地上,“咚咚咚”弹了十几次方才停住。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再一次过来道歉,捡球。方中豪面带微笑,示意无妨。
方中豪拍了拍胸口的尘土,阳光下,只见方中豪的衣服上飘着几缕灰尘,继而随风飘散。接着,方中豪的目光转向陈年、余味这里,只稍稍停留了一会,便落在乔梦烟身上。方中豪笑意更浓,径直朝着乔梦烟走去,两个老人依旧安静地下着棋。
“乔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方中豪笑道。
乔梦烟并不想与他搭话,更知他是为了莫青渊而来。方中豪不见乔梦烟说话,继而又道:“莫青渊是不是在这里?”
方中豪本想着从乔梦烟的神情里获得些什么消息,可惜,乔梦烟的脸上、眼睛里并未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方中豪亦不再多问,这个幻冰谷传人修为不弱于他,暂且不知她究竟为何出手,不便树立强敌,当下只冲她笑笑,便朝着镇中走去。
眼见着方中豪的离去,乔梦烟多少有些担心,而后她抱着不确定的态度问了一句:“方才那个人是两位前辈的棋子吗?”
听得这句话,余味才侧头瞧了一眼乔梦烟,笑了笑,说道:“凡入此镇者,皆是棋子。你不必担心,他发现不了那个小子的。”
闻此,乔梦烟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两个下棋的老人绝对是世外高人,她甚至会联想到这两个老人的修为超过了当初建谷的祖师,因为刚刚余味所说的“凡入此镇者,皆是棋子”的话,让她觉得这座小镇似乎就是类似于幻冰这种独立的小世界。但幻冰所造的世界最终会消失,而这座小镇却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
乔梦烟躬身请教:“敢问两位前辈,何为‘大修行者需以身入凡尘’?”
陈年和余味手中的棋子不住地落了下来,听得乔梦烟发问,陈年饶有意味地说道:“这句话说得不错,现而今这世间还有人能说出这般真言。常人修道或隐居深山,或在宗门之上,终其一生不履凡尘一步,或有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未必称得上大修行者。”
乔梦烟道:“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还算不上大修行者?”乔梦烟心想着如今修真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些。
“一味追求力量便落了下乘,真正的大修行者在道门称作悟道,佛门曰涅槃,不尽相同,绝非单纯强大力量所能概括。大修行者从凡尘之中获得的力量远比自己修炼得来的要强大的多。”
“古往今来身入凡尘者不在少数,而能成大修行者的寥若晨星,一切全在机缘。”
乔梦烟久久不语,凡尘之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片刻之后,但听得陈年“嘿”了一声,说道:“老余,你赢了!”说罢,陈年利落起身,笑道:“我去找周老头拉琴去咯。”
看着陈年远去的背影,那矫健的步伐,乔梦烟很难将他的年龄与之联系起来,再看余味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棋盘、棋子,而后抱着棋盘稳健地离开了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