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有云:“夫地形也,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只是可惜,晋时有一位羊叔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很快,宋兴祖便要深刻体会到此话中之涵义了。
宋兴祖自以为得计,高兴地笑了几声,转而面色阴沉,怒声说道:“只是可恨!”
……
“先生快快请说!”
他一边恭恭敬敬地接过军令,一边忍不住地询问道:“老杨,这离徐州还早着呢,看天色很快就要傍晚。不加紧行军,却为何要就地驻扎啊?”
柳三放下长笛,笑道:“高山流水,程先生真乃善听音者。不错,适才吹曲之时,俺因见这道路两边,良田多有荒废,故此心中凄然,这笛声便不由有些转调了。”
陆聚饶是素有智名,仓促之间,却也是一筹莫展,反问梁士荫,说道:“先生可有妙计?”
当听说燕军获取了巨野、单州之胜时,因为只是听说,所以对徐州驻军的震动其实不算太大,毕竟徐州的驻军一没与海东交过手,二也没与察罕军交过手,无从比较。但是如今眼下,高延世一战生擒刘凤,却是他们亲眼所见了。刘凤之勇,徐州人皆知之,却竟只在高延世手下走了两个回合!对于燕军的勇武,他们直到此时,才算是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不但没有人乱说话,甚至连乱动的都没有。
刘凤自问自答,神采焕发地大声说道:“本将姓刘名凤,淮泗马将第一是也!”淮泗马将第一,口气不小,说完了,顾盼自雄。
一路之上,这姓程的幕僚倒也识趣,对军事一言不发,任凭诸将调度。因诸将都忙,没空招呼他,他自己落在了队尾,却是寻着了柳三。
“本帅亲率两千步骑,出城北门,直击柳三军;教陆聚遣五百人出城西门,自阵后攻柳三军。再请陆聚领其余人马,严守城池,以防城北、城东的燕军趁机攻城。此便是为本帅之计。”
一个戎装,一个儒服,在旌旗蔽天、枪戈如林的行军队伍里,并辔徐行。戎装少年,唇红齿白,时不时拿起长笛吹上一曲;儒服长者,年纪虽然稍大,却也长须飘飘颇是潇洒,时而指点风景,时而摇头晃脑欣赏笛音。
“你可确定截击你们的敌将是高延世么?”
宋兴祖的这个判断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诚如大人所言,卑职也认为城外的燕军必有埋伏,此时夜深,难以辨识。纵然大人提军援救,恐怕也难有成效,而稍有不慎,说不得,没准儿也会陷入燕军的埋伏之中。所以,与其出城,不如干脆固守不出。”
那旗下的少年将军却不开口,只是偏了偏头,示意刘凤往他身后的大旗上看。刘凤不识字,往旗上瞅了两眼,啐了口,说道:“晦气!未曾逢着正主,先遇见个哑巴。”问左右,说道:“旗上写些甚么?”
杨、胡两人是主将,坐在正中;高、傅两人是副将,对面坐在下首。
“副千户?极擅吹笛?颇得燕王欣赏?……,嘿嘿,却也稀奇!那杨万虎、胡忠等人现在何处?”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陶渊明志在悠然南山,他的这篇《归去来兮辞》本来讲的是田园生活之乐,但是放到当下,联系眼前,“田园将芜”四个字,却也确实不免会引起观者之感慨。
“便在方才,会师后的燕军分出了一路人马,径往我城南去了!”
出得城西门,过了护城河,绕向南行。
这股败军逃回时,陆聚刚好没在北门,去了南边城墙上,因为望楼上的士卒发现城南、城东的燕军在经过一夜的休整后,似乎将要有展开攻城的架势。负责北门戍卫的正是宋兴祖部将,闻此消息,惊骇至极,不假思索地就传下了军令,命大开城门,放败军入内。
他复又起身,绕着帐内走了几步,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吾料宋元帅之所以敢夤夜出城、突袭燕军,不外乎是因为觉得杨、胡、高、傅等人无谋,所以试图趁其立足未定之际,先声夺人,先打个胜仗以振奋士气。……,却是糊涂!杨、胡等固为勇夫,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赵过、潘贤二乃何等人也?既然敢派了大军南下,岂会没有预备?……,俺敢断言,此去城外必有埋伏!宋元帅此番出战,十之八九是要落败无疑了。”
陆聚闻声转首,远望帐外,遥见夜色沉沉之下,城北火光冲天,不用说,此必定是宋兴祖已开始出城了。
高延世不理他。
“不用你说,本帅也会通知他的。此番出城夜战,还需要借他一些军马使用。”
包括柳三在内,诸将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静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而另一方面,柳三则是在心里琢磨:赵过、潘贤二的攻徐之计到底是什么?怎么就非得要在半路上等微山湖一带的燕军南下?就不能到徐州城下等候?
“陶靖节”、“五柳先生”,说的都是陶渊明。“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的几句。而至于柳三所吹之笛子曲《归去来》,则却是流传在山东地区的一首古曲,是柳三来到山东后,不久前才刚刚学会的。
边儿上有个幕僚,忖思说道:“元帅,杨、胡、高、傅皆是为海东猛将,有他们四人带队,按理说,燕军不该如此畏缩啊!会不会?此中有诈?”
他们这一支部队是从西边来的,按理说,应该是抵达徐州城东,却为何要与微山湖的部队会师在徐州城北?他们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这正是因为了赵过、潘贤二的克徐妙计。
诸将窃窃私语:“这么半天才走了二十来里地?”
同时,真正的主力,也就是杨、胡、高、傅麾下的这近五千人,却少打旗帜,绕过徐州,驻扎到城南去。
“燕军没有跟着你们,趁机夺我西城门?”
陆聚想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先生所言,固然老成稳重之计。但是宋元帅既已遣人来请俺相助,如若置之不理,不免落其愤恨,同时也会落人口实,更不利日后的携手防御。……,俺可以不出城,但这五百人却是一定要派出去的。”三言两语,计议已定,他当即下令,“即速选拣五百马军精锐,命由刘凤率领,便出西门,攻燕军阵后!以助宋元帅。”
柳三若有所思。
“请讲。”
凭心而论,宋兴祖不愧沙场骁将,能够在片刻功夫里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条计策,实在已属不易。他这一条计策,“出城北门,直击柳三军”,并不足为奇;妙就妙在同时请陆聚派五百人出城西门,“自阵后攻柳三军”。
“旗帜上就是这么写的。”
“讲来。”
“此事本将已知。不是多个半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会师了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再次来报?”
“不知元帅破敌计策为何?怎么出城与燕军战?”
“噢,是了,将军负责殿后,一直在队尾,没上过前边去,所以有些不了解。……,这也不是机密,罢了,俺就与将军说一说。”
“带军者何人?可是杨、胡、高、傅?”
随着刘凤出城的五百骑兵一个个目瞪口呆,刚出城时的威风杀气一下子没了,全都变成了呆若木鸡。知道海东兵精将强,能打败察罕,当然不是善茬,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强到这个份儿上!
“大人分析的极是。但是,这会儿去阻止宋元帅怕已来不及了。请问大人,可有良策补救?”
……
诸将听到此处,心中都升起了疑惑,徐州城北?
……
……
刘凤心道:“如果真的是燕军落败,功劳可不能由宋兴祖独占!”当机立断,传令说道,“全部皆有,随俺速去燕军阵后冲击。”五百骑同声接令,催开战马,疾驰奔行,如风驰电掣也似,直往南边交战的战场冲去。
柳三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