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不曾闻听。”
“哈哈,俺说的错了么?”佟生养乜视席上,益都诸将怒气勃发。
“请问扫地王,为何对与我海东联手攻取大都一事,迟疑不决?”
邓舍佯装惊笑,道:“不意王爷却还通晓相术。”岔开话题,问王士诚,“看我相貌如何?”
“先生谁人也?”
“你!”
又有益都一人,起身道:“话虽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敌强我弱,若贸然出击,则是为以卵击石。不谋全局,不足以谋一域。潘公所言,未免鲁莽。”
“没有。”
这还是因为益都诸人对王士诚不够了解的缘故。王士诚本性不坏,他虽不喜欢田家烈的一些作风,但却从未曾有过猜忌。并且,他也从没玩弄过权术,对厚黑二字,更完全没有过接触,因而狂怒之下,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也不知该说他聪明好,还是该说他忠厚好。
※※※
“没有。”
“殿下以为田丰会答应么?”
“谁笑,老子骂谁!”
“河间章渝。”
人谁不好名?邓舍“雁过留声”的话言犹在耳,潘贤二的分析看似确实可行,不愿田丰专美在前的念头愈来愈强烈,王士诚砰然心动。他犹豫道:“可是,田公言道,……”
“那殿下的‘另一路人马’从何而来?”
“谁人出此狂言?”
“吾,海东潘贤二。”
酒喝到现在,邓舍与王士诚一直谈话,没喝多少,益都诸将在海东众人故意地哄劝下,却已都喝得差不多了。
高延世有心辩驳,却一句话却也说不出口。为何?佟生养说的皆为实情。海东秣马厉兵,欲与大都一战,而王士诚却听从田家烈的劝阻,不肯联手与共。这脸打的,不但狠,并且准,叫人掉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丝毫无法与之争辩。
宴席上,有益都一人起身问道:“不参战,有何弊?”
“我海东高明之士,如过江之鲫。类吾之才者,何止百千。我本无名之辈,庸庸碌碌。诸位不曾闻听过吾的名字,却也实属正常。”
“可笑!”
王士诚佯笑道:“原来如此。然则,不知殿下打算怎样与田丰联手?”
如今田丰所部最北边的先锋军马已经深入到了保定路,由保定路向东,经大都路、过永平路,便是辽西。两地相距不过数百里。田丰主动去找邓舍,想要与之结盟,彼此互为外援,实在正常不过。
“哇哈哈!”
王士诚不读书,邓舍所引用的辛弃疾的两句词,他不太懂,追问意思。邓舍详细地给他解释了,又阐发开来,评点一番宋末人物。文天祥的大名,妇孺皆知,王士诚喃喃道:“有的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品味再三,沉默不言。
“主公!”
“休得欺人太甚!”
王士诚猛然转头,脱口而出,问道:“殿下可是见过田丰了么?”
“吾真不知贵省之主,究竟是扫地王爷,抑或田家烈!王爷以一省主官的身份,口口声声,言必称田公。‘山东两大王,益都一小王’,哈哈。此话看来倒是不假。”
邓舍瞥了眼王士诚,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宋灭元兴之际,虽有弘范之奸,遗臭万年。也更有文丞相这样的忠臣烈士,流芳百世。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有的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譬如你我今日攻取大都,不管事成或不成,稼轩有词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此,足矣!”
“不知。”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此天降大任于大王也!时机若失,则不复来。唯请大王明断。”
王士诚的神色瞬息百变。
“哈哈。殿下没见过田丰,对吧?”
“哈哈,此真‘益都一小王’也。”潘贤二不再多言,冲王士诚、邓舍行个礼,退回宴席,坐下来,自顾饮酒。
“你骂谁?”
按照本先的预测,海东诸人以为王士诚纵然不至幡然作色,最少也会心有芥蒂。他此时的表现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不管怎的,他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山东两大王,益都一小王”,此话正是海东众人散播出去的,用意在离间田家烈与他的关系。
“怎么讲?”
“不错。花马王已经基本攻占了保定路的全境以及冀宁路的一部,他下一步欲取真定,为了保险起见,想与我海东联手。他又不知我在益都,故此遣派了使者前去辽阳。前日辽阳给我寄来的信,便是讲说的此事。”邓舍从容答道。
“这,……。事关重大,待田公回来,然后再做详议。”王士诚不愿在邓舍面前谈论,以免显得他益都内部好似意见不一似的,敷衍了两句,挥手叫姬宗周退回原位。
“年少有为,大富大贵。”
姬宗周的话正说中王士诚的心事,他沉吟,道:“姬公的意思是?”
有句话邓舍没说出来。张弘范生长北地,当时的北地先属金,后归元,也难怪他堂而皇之地以灭宋为荣,因为他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宋人看过。在他的另一首曲子里,明白地把宋人称为了“南蛮”。对这种以蒙人自居的人,还有什么好讲的?民族大义对他们来说,或许就像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曾想过的。
高延世转过身,跨步出席,对着王士诚,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叫道:“主公!海东辱人过甚。我益都兵精将勇,何曾受过如此的轻蔑?简直奇耻大辱!延世不敢自称勇武,愿请为先锋,即日为主公先下大都!”
1、自守则易弱以亡,攻人则足以自强而集事。
张弘范为元初汉人世侯张柔的第九子,曾随伯颜灭宋,崖山上刻字:张弘范灭宋于此。后人在他的名字又加了一个“宋”字,变成:宋张弘范灭宋于此。他的这首曲子,唱在此时,听入众人的耳中,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齐鲁之地,圣人乡里。久闻益都英俊,人才济济。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佟生养放声大笑。他的任务完成,为避免因方才的言论,过度激起益都诸将的反感,身子晃了晃,装着醉倒,栽入了侍女的怀中,不片刻,鼾声大作。邓舍皱了眉头,斥道:“成何体统!”吩咐毕千牛与三二侍卫,将之抬出了宴席。
高延世大叫一声,跳将起来,质问:“你说谁是鼠辈?”
“那么,殿下肯定也不知道田丰长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