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魏彻底无法坐视,决定抢在黜龙帮起事前出手,三位大宗师齐至。
而出乎意料的是,梦中的张行居然没有逃跑,反而说动了已经成了宗师的白有思和司马正反水,并引来了伍氏兄弟,五名年轻高手与三大宗师决战,白有思先死,太白峰老道士道心失守,直接撤走,随即张老夫子坚持不下天人五衰,最后居然是曹皇叔拼了命才杀尽了剩下所有人。
但他逃回洛阳后,却不得不面对已经崩塌的黑塔,不过一月便死于地分。
这时候,自己打起为张行报仇的旗号,西下东都,居有河北、东境,而白有思父亲白横秋也西进关中,却因为与太白峰老道士计较女儿之死,弄得元气大伤。
最后,双方决战潼关至于东都一线,自家一战而胜,抵定大势,祖帝唐皇未竟之功业也在眼前……
可是,也就是梦到此处,随着一股带着水汽的热浪不期而至,李枢却在一个背后黏糊糊的翻身后睁开了眼睛,然后开始自我反省。
没错,多年逃亡生涯,和更早之前一场轰轰烈烈却又猝然失败的经历,使得难得做个美梦的李大龙头刚一睁眼,就视此梦为一种警醒。
哪来这么多时运?
凭什么这么顺利?
为什么都是对手自相残杀,自家坐享成功?
要知道,一个不小心,一个判断失误,一次决断不够果决或选择不够明智,很可能便是自己死掉,让其他人得利。
一定要活下去,当然活下去是为了成大事!
一定要成大事!
正反省着呢,身后又一股带着水汽的热浪从窗外涌来,这让李枢四肢有些酸软无力,他知道这是水涨起来之后的巨野泽混合着熏熏然南风带来的必然……非常让人难以忍受,估计要再下五六天的雨,热气过去,才能好转,但到时候又会有蚊虫滋生,墙壁发霉。
一念至此,李枢便稍微放出了点真气,以作遮蔽,欲再行睡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争吵,又似乎是巨野泽方向有什么呼声,还似乎只是波浪与风声。
李枢难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理性战胜了惰性,很快挣扎着起身,准备出去看一看……这个时候,还只是下午。
出得门来,来到院中,便迎面撞上了慌慌张张的心腹头领房彦朗。
后者更是开门见山:“李公,大事不好,官军来了!已经破了城防!”
李枢懵了一下,是真的懵了一下,然后强作镇定,不慌不忙来问:“官军从哪里来?有多少人?几位头领今日上午刚刚出去收复失地,便是来,也是他们先退回来吧?为何没有其他方向传讯?何况齐郡那个样子,张须果真能放着不管吗?”
“自水上来!自巨野泽对面来!”房彦朗就在雨中奋力一跺脚,然后面色焦急,直接伸手往南面一指。“自南面来!虽然旗号不显,但来的肯定是官军!至于数量,此时哪里探的清楚?!大龙头,速速决断!”
李枢目瞪口呆,然后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极致的恐惧中,因为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然后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误判——那就是司马正,或者韩引弓率领徐州大营的兵马从南面过来,并选择了巨野泽水涨这个战机进行了水路突袭。
这真不怪李枢脑洞大,而是说之前他跟张行讨论过许多次战事,都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一旦发生就是最棘手的一种结果。
只要徐州的精锐部队愿意跟张须果的齐鲁子弟兵合流,一群乌合之众聚起的黜龙帮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张李二人甚至商议过,如果司马正或者韩引弓这么干,他们干脆要放弃郓城和济阴,一路退到大河,准备靠着河北和东境的互不统属,尽量保存核心部队的。
甚至,徐世英和牛达的部属,本就在此。
而现在,魏军自南面水上来,岂不正应此事?岂不让人顿生惶恐?岂不让人神驰魂散?
“怎么办?”房彦朗焦急来问。“李公,诸位大头领都不在,雄天王也不在,城中只有七八千兵……”
李枢脑子蒙蒙的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是想起之前的梦来,心中更生起一股怪异来。
“李公!”另一个心腹杜才干此时也狼狈自雨中跑来。“快做决断!官军趁着涨水突然来袭,直接逼近城下,城中士卒多在躲雨,根本猝不及防……现在雨还下着,诸位领军的头领又都不在,该如何调度,又该如何反扑?还有,程知理和单通海也是刚刚送来急报,说他们遭遇到了齐鲁军在路上的反扑,正在济水北岸酣战……雄天王也在梁山遇到了张长恭!”
“弃城!”听到后面两句,李枢一个激灵,几乎是脱口而对。
房杜二人一时愕然,但旋即沉默不语。
“事不可为,不要浪送性命,先弃城,集合部队自南面离开!”李枢既下了决心,言语反而通畅,甚至恳切起来。“发出信使,让诸位头领向西走,一起往范县汇集……顺着大河且战且退,往东郡方向退!这个时候再不走,不光是咱们,整个东线部队,都要被包饺子的!”
房杜二人没有反对,反而齐齐拱手,然后立即去做。
非要说有什么心思,无外乎是觉得,这一天终于到了。
谁让两个大龙头都是悲观主义者呢?或者说,除了东境本土的豪强们,这些外来的有见识的人,哪个不是悲观主义者呢?
都等着这一天呢。
就这样,黜龙军慌乱抛弃城池,仓促撤退,街巷混乱不堪。
而刚刚登上南面城墙的官军先锋鱼白枚却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因为齐郡子弟兵在这次突袭中已经非常疲敝了。下着雨,巨野泽里的水流急缓不定,航道也乱,一路上不知道翻了几艘船,又有几艘船搁浅,多少士卒被冲走,又或者被迫等在孤岛和沼泽中等候救援,剩下的人奋力划船过来的,早已经前后脱节,而且几乎人人疲惫。
这个时候,虽然借着郓城没有防备,突袭成功,可兵力本来就有限的鱼白枚还在突破南墙后,第一时间下令偃旗息鼓。乃是指望着一面稍作休息,一面等待后援,甚至有等待黜龙军反扑时,就地埋伏突袭反扑的意思。
但是,好多船只还在巨鹿泽里打圈呢,张须果都还没有上城呢,几个月内最难缠的对手居然就这么不战而逃了?
这仗打的也太顺利了。
莫非,张总管果真是应时救世之人?大魏果真有救?
心思驳杂,但不耽误鱼白枚回过神后,毫不犹豫,乃是一面向后回报,催促身后诸将和张须果速速登城,一面打起旗号,亲自率部属出击,以图迅速接管城池。
就这样,大约两三刻钟后,正在城南雨幕中仓促整理部队,试图做到最好逃亡效果的李枢忽然一抬头,然后整个人愣在了当场,甚至双手发抖,恨不能一刀剁了自己……因为他清晰的看到,刚刚接管了南城城墙的官军从中,赫然举起了一面熟悉的“鱼”字旗。
这意味着,来者根本不是徐州强敌,只不过是张须果的部队。
而张须果既然选择偷袭,必然是仓促之下的一搏,军队数量、质量和此时的状态,必然都很差劲,尤其是这厮还分兵去应对了雄伯南、单通海和程知理……所以黜龙军未必不能靠着顽强固守与及时反扑守下去。
但他李大龙头却轻易因为一时之恐惧与动摇,而放弃了这座济水之咽喉,东线之首府。
“李公。”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又一位大头领,出身名门的祖臣彦上前拽了下李枢的衣袖。“事到如今,多想无益,赶紧走吧!”
雨水中,李枢回头看了眼一只脚上鞋子都无的祖臣彦,面无表情点点头,甚至动身前不忘让人取一双新鞋子给祖臣彦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