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说反了。”秦宝咽了口酸梅汤难得撇了下嘴。“这是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刑部难得压了咱们靖安台一回,这些日子可劲折腾,指着杨逆的案子吹胡子瞪眼,要人犯、要文书,连一张纸都要台中相关人等签字画押,稍有不对就要把人全都叫来重新来过,谁要是敢不来,就趁机闹事,把欺君罔上的帽子直接扣下……上下都说,刑部此番就差没趁机抄了靖安台了,台中何时受过这种气,偏偏又没办法。”
张行端着酸梅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要理解嘛,刑部也是多年被靖安台欺压着,一朝翻上来了,撒点气算什么?”
“说句实话。”秦宝闻得此言,看了看周围,低声相对。“要不是台中上下被这事烦着,河对岸那事,怕是没那么轻松过去……张兄你也不要得了便宜卖乖。”
“得了便宜不卖乖,干了好事不留名,岂不是衣锦夜行?”张行恬不知耻,当场驳斥。
换成别人说这般话,秦宝肯定要泼汤断交了,但他情知之前的案子里,眼前这人固然是在为他自己快意恩仇,但也隐隐有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之态,偏偏也是没有留名的……反而不好多说。
实际上,二人眼看着北面刑部的人手队伍渐渐疏离,一口气将酸梅汤喝完,准备动身入台时,秦宝方才发现,张行身后那摊贩的大半罐酸梅汤,早已经寒气缭绕。
而俨然,做了好事的张巡骑也是没有留名的。
闲话少讲,道路通畅,两名锦衣巡骑昂然入台,但说是‘入台’,其实是上岛。
靖安台的位置非常有意思……整个东都城讲的是一个法天象地,北邙山和洛水被广泛应用到了极致,而紫微宫与西苑自然要大面积引用活水来布置,最后却又从皇城东面的排水系统涌出。
这个排水系统唤做泄城渠。
同时,洛水又引出两条人工渠,一条从城内分道,自南向北,一条在城外就已经分道自东向西,分别通往皇城北面和东面的武库、仓储,乃是正经的漕渠。两条漕渠与泄城渠在皇城东面偏南的地方打了个结,天然形成了一个城中潭,并围成了一个岛。
没错,靖安台总部与中镇抚司的刑狱系统,便坐落在这座岛上。
“听台里老人说,这个岛,原本唤做立德坊,得名于隔潭相望的承福坊,而承福坊得名于皇宫东南专门用来交卸漕渠货物的承福门,乃是一环套一环的。”过了桥、踏上岛,秦宝便自动开始充当起了导游。“甚至原本是有居民的。但后来东都人口越来越多,漕渠越开越宽,西苑的水域面积也越来越大,使得南面水潭越来越宽阔,立德坊的面积也越来越小,就干脆把居民迁了出去,如今是靖安台独占。”
张行点点头,没有做多余评价,但心中却已经有些思索,背靠皇城、环境封闭、自成体系,很容易就能培养起归属感和独立性来,怪不得秦宝不过比自己早入锦衣巡骑大半个月,就已经是一口一个咱们的了。
“那是什么?”转过弯来,被水潭旁边的土丘与树荫所遮掩的建筑群映入眼帘,而张行首先注意到了一座与其说是楼,倒不如说是塔的奇怪黑色建筑。
不高,五六层而已,但已经足够令人瞩目了。
“我就知道你要问。”秦宝笑道。“那是咱们马上要去的地方……最上一层是中丞的地方,他平素上午在南衙论事,下午在此处办公,因为没有姬妾子嗣,晚间十次里倒有五六次宿在这里……至于下面几层则是考核、升迁的部门,与人事档案所在,东镇抚司总旗以上,中镇抚司与西镇抚司虽是一小卒的升迁提拔,都要在下午进行的。”
张行会意,继而心中一突,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然后立即低声来问:“前日是不是你告诉我,说中丞是一位大宗师?”
“是。”秦宝立即,眉飞色舞起来。“正是知道了中丞修为,我才敢肯定,原来修行与做官是两不耽搁的……”
张行无力吐槽。
宗室出身的大宗师,一生没有婚育,年纪也比当即圣人大了两旬,要是当不了大官就怪了。而他紧张的地方则在于,这种人物,所有人事升迁都要亲自过目,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不必紧张。”走了两步,秦宝似乎反应过来,赶紧安慰。“中丞对底层巡骑非常和蔼,我当日也见过一回的……”
张行心中已然无语,但都走到这里来了,难道还能回头,便干脆点点头,与秦宝缓缓往塔下行来。
抵达塔下院前,秦宝上前递上腰牌,稍作说明,内中立即便让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