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不顾尉迟融还在扶着自己胳膊,便用腰间取下一个瓶子,打开瓶塞,运气掷入伤口洞中,只是一落入,便见到伤口周边的血肉立即不自觉扭动起来,然后便有黑水涌出,将洞口周边血肉消融,真龙的精血流速更快。
众人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惊叹,甚至尉迟融都来不及告知他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怕是要丧失一半战斗力。就在这时,头顶那巨兽明显是被这一下给刺激到了,不顾之前的萎靡再度努力扭动了起来,只是一扭,便有风雷之势。
然而,祂似乎真的是被这寒冰之精所凝的整个湖泊给固住,即便是挣扎,却也只是将背胸上的伤口撕裂愈甚,并不能撼动整个凝结成块的天池以及改变祂现在这个困窘之势。
见此形状,下方原本两股战战的黜龙军几乎要欢呼了出来。
可下一刻,随着吞风君努力的挣扎,祂那支耷拉着的巨大单翅忽然抬起展开,然后朝着黜龙帮军阵的大略方向砸了下来。
众人仰天看这一幕,各自惊骇…因为便是他们躲得了,可身后已经失了威凤形状的真气大阵也仓促间难以移动,里面的许多踏白骑便要遭殃,而若没了这八百奇经做支撑,想再有所为,怕是也要艰难起来。
“都回来,重新结阵!”关键时刻,身后一人腾空而起,赫然是一直押后未曾出战的雄伯南,其人一边呼喊,一边将手中大旗展开,俨然是早有准备,否则决难这般迅速。
前方出战的精锐各自身上真气奋起,匆匆折回,张行同时察觉到,身后大阵中那位大宗师纹丝不动之余,真气冲天而起,恍若一座巨塔立于冰面。
但是,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还在上空,紫色的帷幕展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竟然映照在了天空之上,旗帜的显化如之前白有思的威凤一般脱离了现实,又从另一个层面进入或者塑造了某种现实。
真龙的单翅撞上了帷幕,明显受到了迟滞,但紫色帷幕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形,而且下沉之势依旧。
不过,这已经给了出击精锐重新归队的时间。
张行原本已经准备尽全力协助大阵运转,但眼瞅着那只已经很慢的翅膀并无多少真气,只是纯靠力量,便居然纹丝不动,立在阵外负手旁观。
果然,那翅膀在距离下方大阵与冰面数十丈的位置明显再度一挫,然后脱力滑到了百余丈外,砸的冰面震颤,冰屑飞散,四面八方宛若下了一场冰雹。
冰雹落定,众人看的清楚,便是那翅膀也有些形状变形扭曲,而紧接着,又是一声龙吟。
但这今日第四声龙吟,却明显有些悲愤哀鸣之态,力气都不足的样子。
这跟祂背后的欢呼形成了鲜明对比。
“祂不行了!真龙如今也是待宰羔羊!兄弟们,今日便是功成名就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指挥,全军继续投入到了在吞风君背上挖洞的工作中去。
“小心龙血,不要往脸上抹,这血不光是发烫,挨着了还有内伤,尉迟大头领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终于有人发觉尉迟融受伤了。
“去几个人,看看那个翅膀有什么说法,能不能先断翅膀?”
“首席,首席!”作为战场上情绪高涨仅次于刘文周的人,刘黑榥甚至找到了张行主动献策。“能不能换成魏大刀去做阵底…弱水真气能侵蚀伤口,比断江真气都更利索!现在的离火真气只能是个基本的用处!”
“不可以!”立在冰面上的张行莫名有些焦躁。“大宗师做阵底咱们才有底气应对攻击…”
“首席你看,祂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攻击可应对的?”刘黑榥指着身后最大的那个伤口也有些焦躁。
张行顺着对方指向去看,果然,吞风君哀嚎挣扎不成之下,伤口愈发崩裂,已经有了房子大小,内外血肉满地不说,加上祂自己那泛黄的精血,弱水真气侵蚀出的黑斑,视觉效果委实惊人。
实际上,空气中似乎还有股肉香味,明显是离火真气充盈的铁枪头与龙肉摩擦的效果。
张行甚至亲眼看见,一名轮换的踏白骑抱了一块龙肉回了阵中,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传说起了影响。
不过,当这位首席的目光再度转向上方,看向对方那高耸的背身,比较起对方伤口大小比例后,还是坚定的摇了下头:“不行!老刘你想想,若是祂真不行了,咱们就这般慢慢耗下去等弩车到又如何?可若是祂还有手段,魏文达关键时候可救不了咱们!”
也不知道是这话说的有道理,还是一声老刘让刘黑榥心里舒坦了,这厮应了一声就跑回去挖洞了。
人一走,张行继续站在冰面上袖手“监工”,心中却愈发焦躁,双目则不由自主的往冰面下方去看…原来,他从黜龙军挖洞成功以后就一直在用真气观感来观察这只被困住的庞然大物,而从刚刚喷出精血时他就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对方体内那团堪称宏伟的黄亮色真气团虽然有所流失,但减少的速度却似乎不及流出的那么多。
而刚刚,随着对方那山穷水尽一般的挣扎,却是终于让他察觉到了异处所在——对方胸腹内那团庞大的发黄发亮的真气团下方居然还遮蔽着一个小尾巴,一直往下而去,深不可见。
是连着火山地脉?
是这位吞风君自己的特殊器官,又或者是单纯的神通手段?
是不是只要有这个尾巴在,祂就能源源不断的从下方汲取真气?
这种情况又将能持续多久?
而且,抛开这个不说,最关键的问题依然是对方体内那庞大如山的真气团…按照修行上的说法,真龙庞大的体型本意上就是为了承载真气,所以,肉体摧折到这个份上的吞风君其实根本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祂会怎么做呢?
迟疑了片刻,张行转身回到阵中,直接寻到孙思远:“孙院长,大阵能撑到什么时候?”
坐在一个冰台子上的孙思远一愣,旋即回复:“若是这般行动,可以撑个三五日。”
“那若是重化为凤呢?”张行继续来问。
“要是大家都回来,拼尽力气,还是能支撑片刻的。”孙思远也继续解释道。“刚刚那一声,不是寻常嘶吼,我的气息现在还在乱,阵内踏白骑们的经脉也都在酸胀…不过,我见白三娘天资秀出,她做显化,我们出些力气,还是应该能聚成的,只是不能长久,其余人委实撑不住。”
“那这真龙能流三五日精血不死吗?”张行想了一想,转头来问。
“刚刚那一击前,可以流七八日。”孙思远正色道。“现在能流三五日…再挖下去,晚上之前挖到龙骨,刺入肺腑,便是几个时辰了。”
张行面色不变,只将自己观察的情势告知对方。
孙思远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担心祂有诈?”
“必然有诈。”张行答复确切。“而无论是什么手段,祂都要先解开这冰湖…孙院长、牛公,你们二人能在冰湖翻覆时护住大家吗?”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孙思远认真道。“但若是晓得祂必然有诈,为何不把大家都收回来稍作休整呢?必要时再化为凤,只要稍作振翅,便可轻易脱身。”
“自然是因为我们是来黜龙的,不是戏龙的。”张行失笑道。“孙院长,你这一问我现在反而想明白了…真龙之所以为真龙,便是体气并存,灵肉相合,祂现在的困境并非是假的,再这么挖下去,必死无疑,而之所以不动,是因为刘文周的十年之功不是虚妄,我们也的确偷袭成功,祂可能只有少数,甚至一次机会,一旦不能脱困时击破我们,继续对峙下去,还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我们不还是该收回来最稳妥吗?”牛河在旁似乎没转过弯来。
“得先挖个足够大的洞,让祂天黑前就死,才能收回来。”张行给出答复,然后转身押着弯刀离开。
既转过身来,张行下达命令,一则让雄伯南去联络白有思在内的所有人,确保必要时极速归位,二则是督促众人,继续在这位吞风君背上挖洞,要把之前打出来的洞全部连成一片,好好让吞风君放放血。
命令下完,张行如释重负,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神清气爽起来。
其实这就像打仗一样,一旦窥破了对方的意图,安排好了方案…即便不是什么周详的方案,甚至可能只是你要如此我偏不如此的方略,都会给人以巨大的信心。而一旦有了思路和信心,方案本身也会周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