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张行看向了雄伯南:“天王,还记得咱们昨日说的事情吗?”
“自然。“雄伯南似乎有些出神,顿了一下,才做回复。“忠嗣学堂,要让死掉兄弟们的后代跟头领们的孩子一起上个学堂,出来之后修为好的参军,学问好的做文书。”
“要建学堂。”张行看着有些发愣的何稀正色道。“不光是一个忠嗣学堂,还有个大学堂,每个郡都要建一个中学堂,县里也要建个小学堂,这是首先要做的事情……何将军能帮忙吗?”
何稀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李定忽然起身,上前双手握住对方将对方扶起,恳切来言:“何公!没办法了,小子们想做事,但力有未逮,真的靠你帮一帮忙……”
张行也随之起身,在旁拊掌:“世人都说,黜龙帮以成强梁猛虎之势,但要我说,何将军若至,便如猛虎生翅,隐隐如龙了……想要黜龙,先得如龙吧?”
何稀还是不吭声,但众人却晓得,这厮到底是心动了,于是雄伯南、杜破阵以下,无数头领一起起身附和,这个夸那个赞,然后趁机七手八脚护着李定将人推搡出去了。
人走之后,杜破阵先回来,背着手来笑:“首席准备给他个什么职务什么身份?”
“头领嘛,去水利道路部做个副的分管。”张行坦诚相告。
“是不是有些小了。”杜破阵明显震惊。“大头领外加一个正经的总管总是可以的……”
“没办法了,此一时彼一时。”张行无奈叹道。“若是这位能在战前领兵降了,那自然有这个待遇;要是早几年我们黜龙帮还没过大河去河北便来,孤身过来也是这个待遇;而要是当年跟我们一起起事,也是孤身,被推了做了首席也说不定……”
“黜龙帮家大业大了。”杜破阵闻言想了一想,一声叹气。
“确实,已经不是当日来者有份的时候了,往后得制度化,得自己成规模的大量培养。”张行微微颔首道。“像这类降人,除非是特别要害的,否则只能这般处置。”
“所以才问了那些问题?”杜破阵正色道。
“对。”张行点了下头,走到桌子前端起酸梅汤,复又放了下去,然后看向了杜破阵。“老杜,你不要忧心……当年芒砀山的情分我记得,这次来援的情分我也记得,我连薛常雄都能容,这何稀都能容,如何不能容你?要我说,只要你也能在心里问一遍刚刚我问的几个事,便是流落到天涯海角,那也是兄弟!何况只是想去淮南争一争局面?”
杜破阵即刻肃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偷羊贼!更不会忘了自己是因为吃不上饭才去偷得羊!张三兄弟,我这里给你立个誓,除非是天灾人祸,大家一起吃不上饭,否则我再怎么无能,也都不会让自己管的地方里饿到孩子!”
其余还在嬉笑的头领们明显对这二位的摊手猝不及防。
且说,之前杜破阵如此想要去淮南,当然出于个人政治野心,他始终没有跳出来一个农民-盗匪领袖的格局,而且说句公允的话,如果从半农半盗的格局去评价的话,他其实表现的极为出色。
至于说辅伯石等人疑虑,和杜破阵的信心,除了事情本身外,倒是跟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一点点关系。
比如说唐皇本身只是祖帝麾下一重臣,祖帝大业不成,后续正是其部众相争,唐皇成了个相当的局面……这就产生了一种历史的相似感,会让身在局中的人觉得能够重复一些事情。
便是张行来的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事情,曹操跟袁绍嘛。
只不过,张行却不以为然。
“你想去淮南争一争天命,那就去嘛……我留你到现在,真不是要做什么,一来,帮内其余各部委实疲敝,需要你的淮西兵占着本地地利替我收一收场;二来,我也要定下去徐州为你殿后的人选才行。”张行继续来言,忽然看向了王叔勇。“五郎,你是要去北面打仗,还是要去徐州帮杜龙头料理身后?”
“我自然是要做北面先锋。”之前便与雄伯南交谈过的王叔勇即刻做答。
“那好,你来北面统兵,让牛达去徐州收拾地方。”张行脱口而对。
王叔勇再度点头。
另一件大事情居然就这么轻飘飘过了,但之前张行跟雄伯南的努力却也无几人知道。
正在其余头领尚在胡思乱想之际,李定和雄伯南已经折回。
张行不由笑问:“如何?他可心服了?”
“还好,帮里又添一大助力。”雄伯南摊手笑道。“但好像是被你问懵了,心里还有些胡思乱想。”
“天下事不都是如此吗?”李定倒是有些叹气。“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又有几个人晓得自己念想到底是什么?”
话到这里,李四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忽然来问:“你罗盘呢?”
“给思思送去了。”张行已经重新坐了回去。
其他人不晓得原委,李四却已经满头大汗:“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胆子大,是信得过思思。”张行好整以暇。
夏日波涛汹涌,白有思忽然接到了城内钱唐带来的郦子期邀请,用那位大宗师的原话就是——“接应你们的人来了”!
似乎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要求只让白有思一人相见。
白有思不敢怠慢,即刻化作流光,飞入了金鳌城。
然而,即便是白有思,在进入大堂,看到等在里面的人以后,也是不由目瞪口呆,恍神了一下,方才出言:
“齐王何至于此?”
等在大都督府后堂上的一人抬起头来,见到是白有思,苍白的脸上也明显愕然,但愕然之后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竟是白三娘吗?”
原来,此人居然是江都之变中消失的齐王曹铭。
他乡遇故知,两人错愕之后竟也都有些放松下来。
停了片刻,还是白有思重新来问:“大家都说齐王你在江都为司马氏所害,如何至此?”
“死了,又被人救回来了。”曹铭正色道。“然后从南面水路送到这里。”
白有思幽幽叹了口气:“谁救的你,又是谁送的你?”
曹铭刚要开口,孰料,旁边立着的大宗师郦子期忽然插嘴:“两位且容我稍作避让……”
说着,居然准备直接离开,乃是一点都不想听清楚里面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