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是何等聪明之人,她顿时明白了秦雷的意思,用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秦雷,语调哀伤道:“那你想怎么对我?”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侯辛苦笑一声道:“这确实是卑职隐情不报的主因,因为卑职觉的……您似乎对河阳公主过于信任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明智,还有人便打算跟秦雷撸起袖子拼一下!
除了命令各地加强对皇家密谍的搜捕外,侯辛便只能向老天爷祈祷,但愿这些人从此安分守己,不要再兴风作浪、扰乱社会治安了。
“这没问题。”河阳一口答应下来,却又听秦雷慢吞吞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毫无保留、完全配合的那种。”
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有一张尖细的脸,一双眼睛不大但寒光闪闪,透露着这人的内在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普通。
既有条件又有动机,好吧,就是你了!
“做梦去吧!”河阳公主终于被彻底激怒了,霍然起身道:“你尽管放马试试,看看咱们皇家密谍到底是不是随意捏的软柿子!”
所以好事便落到了这些穷到掉渣的御史头上。因为“清洗有功”而炙手可热,再加上他们的两任头领均已入阁,王安亭更是位列首辅,居于百官之首。御史们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在朝中谋到一系列的肥缺。
“这似乎构不成瞒着我的原因吧。”房门还没有关上,秦雷便大声道:“其实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灭掉皇家密谍,对么?”
“王爷容秉,就算胥耽城说的属实,卑职也绝不相信世家大族没有参与其中……狗是改不了屎的……”侯辛声音疲惫而沙哑,显然是星夜赶路的后遗症:“更何况这些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把我们的气焰都打下去、恢复往日荣光的家伙。”
群龙无首的皇家密谍登时陷入了瘫痪……单线联系固然可以隐蔽组织,但也会使成员感受不到组织的存在,一旦无法与上线取得联系,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蛰伏下来耐心的等待,这就给了对头各个击破的机会。
“行动安排好了吗?”秦雷轻声问道。
侯辛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口中还是坚持道:“卑职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甚至还包括他那位愚蠢透顶的三哥,与其让他继续窃据高位,给不法者提供保护伞,还不如让他早点退休,也好颐养天年,虽然他还不到三十岁……
为了避免被她白花花的胸口晃花了眼,秦雷微低着头,望着桌上的紫砂茶杯道,随口敷衍道:“那倒不至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而且清河大学堂出来的官员,那时经验资历都浅薄的很,根本没法与这些“整人高手”争夺。秦雷也知道这情况,因此并没有强行干涉,眼看着二王及其手下大包大揽,竟然夺下了五部尚书、六省督抚的高位,一时间朝中满是所谓的“清流”,这些人自称“众正盈朝”,但史称“御史党”。
秦雷被说得面颊发烫,好在他脸皮超厚,根本看不出来。有些恼火地抬起头,与河阳愤然对视,低声吼叫道:“如果你严以律己,不去跟那些世家大族掺和,事情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秦雷基本上对这一切持默认态度。他很清楚清河园那帮书生的本事,有道是“穿上龙袍不一定就是皇帝,剔个光头不一定就会念咒”,把他们骤然扶到高位,只能越高摔得越惨。这话对那些只会打小报告的御史同样管用。
“你以为你能做到吗?”面对一个自始至终极为冷静的家伙,一切指责和愤怒都没有意义,秦雷只能就事论事道:“孤王是不可能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这些人在我大秦根深蒂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触角伸到了哪里。但正因为他们在大秦枝繁叶茂,所以才顾虑重重,一直不敢与针锋相对。可一旦把他们逼上绝路,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行。”
“好吧,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河阳公主知道没法跟他硬抗,便准备先敷衍过去再说:“我回去让他们一定改正。”
“皇姐避重就轻的功夫,简直是一绝啊。”秦雷冷冰冰的讥讽道:“如果我们是普通人家,我把你杀了,然后保证一定会改正,你会原谅我吗?官府会放过我吗?”
比如说,在天佑元年大出风头的那些御史们……
但他也没有办法解决这问题,因为在抓捕过程中难免有鱼死网破的情况,只要死了一个,那他的所有下线便彻底失去线索……死的人地位越是高的,就会导致越多的人逍遥法外。
“好吧,就把脑袋暂且寄存在你的颈上。”秦雷突然提高嗓门道:“等到把事情办妥,我们再慢慢算账。”说着朝侯辛挤挤眼。
……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孤王?”秦雷紧盯着侯辛,一字一句道:“谍报司什么时候可以欺君罔上、擅自行事了?”
这正是奉命赶来的侯辛,自从接任谍报司都司至今,已经五年了。五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孩子变成青年,也足以让他从菜鸟变成一个阴气沉沉的情报头子。
当改革进行到第三个年头,秦雷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不然他的新政会被旧势力那强大的惯性拖入深渊之中……虽然在他的强力推行下,新政进行的还算顺利,但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而且他还必须进一步削弱世家大族的实力,让他们彻底丧失对朝局的影响力,安安心心的当他们的富家翁。
“不要拿老皇历说事儿。”秦雷一摆手道:“现在是天佑新政,严禁私自设卡的法令墨迹未干,你就对公然违反的行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了?”说着把杯子搁在桌上,沉声道:“不是自甘堕落又是什么?”
“王爷英明。”侯辛面色微微激动道:“所以属下以为,我大秦的今日,已经没了士族存在的舞台,他们已经过时了,该谢幕了!”说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这巨大的战果却无法让侯辛开心,因为据他掌握的情报,河阳公主下线的数量,应该在两千五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至少有八百人如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了……这可都是不安定因素啊!
是的,御史党一定会倒台,因为此时正是贪污的绝佳时机……都察院的御史全部改行,各地复兴衙门尚在筹建,还没有来得及向朝中派驻监察人员,整整两年多的时间,大秦朝竟然没有一个御史言官,这是多好的腐败温床啊!
所以秦雷心里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愤怒,因为在一年前,他便已经知道了会有今天。甚至事情能到今天,也来自于他预先的策划。
还有他那位妖艳的大姐,在秦雷看来,一支不能完全控制的地下力量,还不如没有的好……
其实这事儿不难理解,赵承嗣毕竟是为皇家立过功劳的,而且此事与他并无牵连,如果秦雷随便株连,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他不怕寒世家大族的心,也不怕寒庶族官僚的心,甚至不怕寒老百姓的心,偏偏就怕让军队寒心。
“可能我是个异种吧。”秦雷缓缓摇头道。这条路本来就是孤独而无法被理解的,他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已经连回头路都没有了:“三日内交出密谍名册,并命他们原地待命,等候清查。”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河阳公主的新婚驸马赵承嗣仍在新组建的镇东军当他的领军副帅,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人们不得不相信,王爷那句“军队稳定压倒一切”的话,绝对不是虚言。
“好吧。”秦雷点头道:“那就走着瞧吧。”
“呵呵呵呵……”河阳公主凄声笑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太急啊!!”
在写给赵承嗣的信中,秦雷白纸黑字的分说道:“君与吾姐乃半路夫妻,各有追求、各有事业,且早已名言互不干涉。因此绝无互相牵连之理。”并把毫发无伤的河阳公主,一道还给了赵承嗣。
“王爷说的卑职明白,虽然我很想杀光这些蠹虫,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侯辛沉声道:“卑职只想把他们打痛,让他们老实个十年八年,等新兴力量成长起来,相互间有了制衡,一切就都好了。”
“可冤枉死姐姐了。”稍稍缓过劲来后,河阳不得不解释道:“所谓的知情不报其实是无甚可报,今天你所说的这些,姐姐手下那帮人早就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了,自然不会再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