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物资都用来补充援军,而援军来没来得及上路,是吗?”天佑帝冷声问道。
然而这些被他拯救的人,又做了什么?整个潼关攻防战期间,他没有得到一个援兵、一粒粮食……甚至连句慰问的话语都没有。现在盛情迎接、谀辞如潮了,早干什么去了?要是你们能帮把手,我至于死那么多兄弟吗?
钱惟庸倒没什么,李清可气炸了肠子,虽然他不算多精明,却也知道天佑帝猝起发难,刀刀都是砍向他李家的。偏生今天他老哥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今日的仪式,能代表李家说话的,也就他一人了。
顺着皇帝的话,众人回忆起近一年来的风风雨雨、担惊受怕,都是唏嘘不已,秦雷面上也是感慨万千,但京里人的见死不救,就像横在他心口的一根刺一般,甭管多大的殊荣他都舒服不起来。
仇太监笑容如菊花道:“托王爷的福,您也更显英姿勃发了。”说着便将秦雷迎进了宫里,秦雷小声问道:“皇祖母的身子如何?”
“是啊,”秦雷皱眉道:“待会我再劝劝皇兄吧。”说着往太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去了。
钱惟庸赶紧俯首请罪道:“启奏陛下,为了给前线筹措军饷,户部去年已经停下了各项支出,就连各级官员的都只发半俸,这才节省出官银三百七十三万两,已经按照兵部开出的清单,全部采买物资,拨付有司了……这一切全都有实有据,陛下尽可派人详查!”
天佑帝拉着秦雷上车,示意他并肩站在銮舆之上,接受万民的欢呼膜拜。秦雷却不想为了些许虚荣,惹得众人侧目。只见他微微一笑,还是退一步,站在了天佑帝的身后。
看一眼身边心潮澎湃的弟弟,天佑帝沉声道:“好在天不亡我大秦,为我大秦降下一根护国栋梁、中流砥柱,这才支住了将倾的大厦;让我大秦从一盘散沙、行将崩溃到众志成城、坚如磐石;从满天阴云、兵临城下到云开雾散、破敌千里,我大秦终于击败不可一世的齐国百胜公,终于转危为安,终于创造了一个力挽狂澜的奇迹!”
天佑帝却拽着他的袖口,将他不着痕迹的拉到身边,微不可闻道:“坦然受之。”秦雷只好依命站着。
看一眼殿下的功臣贵勋,天佑帝那清雅温和的声音响起道:“自从去年大军出征到现在,已经整整九个月的时间。这九个月来,我大秦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朕清楚、在座的各位清楚,天下百姓也是清楚的。”
秦雷恍然大悟,在座的众臣也是恍然顿悟,原来陛下这是要借着这场完全与太尉无关的胜利,宣战了!
“有司,哪个司?”天佑帝沉声问道。
但李清却视若无睹,用鼻孔对着皇帝陛下。
说着看一眼面色阴沉的秦雷道:“王爷能在援军出发前便取得胜利,正说明太尉大人算无遗策,怎能反而怪罪于臣下呢?”这番话强词夺理,偏又让人极难反驳,绝不是李清这水平能说出来的,显然背后有高人啊!
“好!”秦雷一拍大腿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向皇帝拱手道:“皇兄,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兵部确实收到物资了,也确实没有派出援兵。”李清心里翻江倒海,仔细寻思着措辞,许久才低下头道:“陛下,您也知道咱们着了齐国的道,被炸毁了回国的道路,太尉大人只好带着部队丢弃辎重战马,翻山越岭才回了国。而我大秦都是骑兵,没了战马盔甲就无法上阵,是以要先补充完备,再行上阵。”
秦雷一看,我也别闷着了,还是说两句吧,便清一清嗓子道:“李大人考虑周全啊,老成谋国就是说的你们家那样的。”
大殿里凝重极了,早没有起先那种欢乐气氛,人们屏住呼吸,静静的观望着秦李两家在天佑年间的第一次交锋。
人非圣贤,谁能无私?他秦雨田也是自私的。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前呼后拥、呼风唤雨,受万人膜拜、得亿民奉养,不是因为他秦雷人好心好,而是因为他是大秦朝的亲王,如果秦国都不在了,他这个亲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的一切还能存在吗?
众人默然,纷纷点头不已。
几位大学士赶紧起身请罪道:“陛下息怒,皆是臣等的过失。”大殿内的众卿也全部起身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什么交代?”秦雷一下又笑眯眯道:“孤王现在就要知道。”
“李兵部,钱尚书说钱粮都拨给你兵部了,为什么既不拨付物资,又不派遣援兵?”天佑帝只好直接点名道。
皇帝突然话锋一转,面色沉痛的厉声道:“比一比他,我们这些坐享其成之人都做了什么?”说着放开秦雷的胳膊,拍案而起道:“朕自登基以来,连下十七道旨意,要求户部向潼关拨送物资;兵部向潼关增派援兵!为何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一粒粮食,一队援兵送到潼关城呢!”
……
“今天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秦雷淡淡笑道:“就先把不愉快的事情压一边,先让大家开席吧。”众大臣也可怜兮兮地望着皇帝,心道:“菜都凉了,吃了会闹肚子的。”
“损失会给您补充,阵亡会给您抚恤。”李清心中暗暗叫苦,他着实不想出这个血,但秦雷今天最大,提出的要求又怎能拒绝呢?
“那是自然。”李清点头道:“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众人不由松口气,刚谢恩坐下,却听着皇帝硬邦邦道:“但有两个人,不问没法向皇弟交代,不问没法向死难的将士交代!”说着目光扫向右首两人道:“李清钱惟庸,你们兵部和户部的堂官,是不是该给朕和武成亲王说法?”
……
想着想着,秦雷的面色便愈发铁青,必须要强迫自己嘴角上扬,才能让表情不至于太骇人。
“兵部。”看李清一眼,钱惟庸彻底摘清道。
他开口就直接向着李家,这可大出李清的预料,心道:“老阴没教我怎么说啊。”但也不能不答,只好擦擦眼泪道:“王爷理解就好。”
“那就失陪了,诸位。”秦雷团团一躬,便离席出了大殿,往后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