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还调笑道:“还要给我准备下替换的吗?”却被那女人白一眼道:“想得美,另一件是给铭仁的。”他便没有再问,谁承想今日居然在这死人身上重新见到了。撇开面料不说,就看那对野鸭子,便十成十可以确定是谁的手笔。
秦雷标枪似地站在门房下,脸上却没有一丝胜利者应有的笑容,反而平静到有些低沉,他只看一眼死不瞑目的裘先生,便大步离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文彦博夜枭似的桀桀一笑,摇头道:“证据、我要证据!”他已经恢复了神智,看那女人的反应,便知道后一首淫诗八成真是她所作。但他不信秦雷有证据、这种事情九成九只是捕风捉影而已,难不成那女人会开个新诗签送会不成?
黑衣卫们也收起刀剑,有条不紊的向外撤退。
秦雷看他一眼,把他吓得一缩脖子,这才眯眼笑道:“这东西就钉在你家门上,你一看便知是不是构陷。”这话一下把文家人给糊弄住了,文铭礼小声嘀咕道:“必是穿凿附会……”说完便闭上嘴,沉默地跟着他一路往前院走去。见秦雷如此的笃定,文家人已经相信此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文铭礼给他满上酒,嘿嘿笑道:“小侄这儿有些闲散银子,想让叔叔帮着在楚国买处宅子、再置些田产什么的……”
想到这,他突然幽幽问道:“我是个好人吗?”
因为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下子相爷和五殿下可真是要不死不休了,谁知道中都城的第一场雨会是知时节的春雨,还是断人肠的血雨呢……
两人到炕上一坐下,文铭礼果然拿出了上好的武陵春,再让媳妇亲手做了七八个可口菜肴,叔侄两人便吃喝起来。
两人心道,看来装聋作哑是不行了。石敢轻声答道:“算是吧……”沈冰勉强答道:“至少不算坏人……”
文相爷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撑住地面,几次都没能成功爬起身来。
车厢角落里安静对坐着的石敢和沈冰两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秦雷又重复问一遍:“孤是好人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融洽了许多,文彦韬叼着根鸡爪支腿坐着,面颊微红地笑道“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说吧,什么事儿?”
不一会儿便到了相府正门前,有黑衣卫看着,那裘先生仍旧被钉在门上,没有被取下来,相府外面早就里外三层的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对着那浑身插满利箭、刺猬般的裘先生指指点点,嗡嗡议论着这离奇的一幕。
就在众人以为相爷要发飙的时候,文彦博的面色却突然沉静下来,双手也奇迹般的停止抖动,缓缓地将那肚|兜折叠起来,塞进袖中,看一眼地上的尸首,淡淡道:“不是不怕刀、想死一道吗?老夫遂了你们的愿。”说着对那侍卫头领道:“把这条死狗抬进来,关上大门。”言毕,便迈步坐回轿中,低声道:“回去。”
秦雷哈哈笑着坐起身来,示意沈冰把灯点着,对石敢笑道:“既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这样的人就是鸟人,孤就是一个鸟人。”心中豁达道:“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活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对自己人好、对老百姓好就行了,至于别的,管我鸟事。”
沈冰点头道:“淫人|妻女者不得好死。”
他是认识这个肚|兜的,因为他便穿了一样的,乃是前年文夫人用一块海外所得的珍稀面料所制,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实在是件宝贝。但这玩意稀少得很,整个中都城也只有那么几尺,做不得什么囫囵衣裳、文夫人便将其一分为二,做成两个肚|兜,还都精心绣上了对戏水鸳鸯……虽然怎么看都像一对野鸭子。
自认了鸟人之后,面上的惆怅尽去,心情也开朗起来,对沈冰神采奕奕道:“那个账房先生是有大功的,他怎么就知道裘先生穿着文夫人的肚|兜呢?”
不一会儿,威隆郡王府的人,便走了个干干净净。门前便只剩相府的一干人等和围观的百姓。
沈冰见王爷心情大好,不由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他是裘先生的远房表弟,与他最是相好,一起泡汤子的时候看到的。”
文铭礼缩缩脖子,陪笑道:“二叔说的对,你说咱们下面该去干啥?不如跟上去凑个热闹……”
文彦博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浑身血洞尸身,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道:“脱!”那两个护卫赶紧上前将功折罪,三五下便扯开裘先生上身的长衫棉袄,一个染血的红肚|兜便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护卫统领见相爷满脸的阴霾,知道他老人家快要发作了。喝骂一声,抽出宝剑上前,推开两个怂包后,一剑剑地削掉弩箭的尾羽。如是往复十几箭,才将所有尾羽悉数削断。
天空变得阴沉沉,铅块似的乌云压下来,让人有些喘不动气。
文彦韬喝下那盅酒,寻思片刻,才狠狠点头道:“也好,到时候咱爷俩也好有个照应。”便与文铭礼小声合计起一旦万一的出逃路线。
“对于一位谍报头子来说,过于善良不是件好事情。”秦雷淡淡笑道。
收剑入鞘,护卫统领又伸手一扯裘先生的胳膊,便将那尸身从箭杆上扯了下来,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文铭礼给他端杯酒,笑道:“天不助人人自助,狡兔三窟,无可厚非,现在小侄也想再安个家,还请叔叔襄助一二。”说着愤愤道:“都是一个爹生一个娘样的,凭什么把大哥送到东都去避难,却把我留下受难!”
文彦韬和文铭礼站在门放下,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一脸的晦气。文铭礼苦笑一声道:“卦象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算是服了。”
一听这话,文彦韬便放缓了脚步,呵呵笑道:“你不早说。”便跟着文铭礼一道去了他的跨院。
“什么是鸟人?”石敢奇怪问道:“属下还想说是中人呢。”
两个护卫上前,想要将裘先生从门上摘下来,但那些弩箭入木太深,竟是拔也拔不动。且每拔一下弩箭,都会带着裘先生的尸身一阵颤动,显得愈加狰狞恐怖。唬得两个护卫手脚发软,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
京都百姓与外省的稍有不同,他们见惯大世面,是以消息灵、不怕事儿、也喜欢发表下个人见解。但这次他们全傻了,消息再灵通的、再不怕事、再喜欢发表个人见解的,都不敢对这事儿妄加猜测、胡乱评议。只敢说些“真惨”、“吓人”、“样子太恐怖了……”之类没有危险的白话。
“那就去拜访六部大人?”文铭礼摸摸鼻子,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