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李四亥终于起身离席,拍拍屁股,故作平静道:“我回去了,月儿的事情……你斟酌着办吧。”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萧索道:“你是他叔,总是为她好的……”说完便摇摇晃晃的下楼离去。
将喷薄欲出的唏嘘感叹收回胸中,秦雷幽幽叹口气,不禁又自嘲起来,昔日他曾豪言,“十年掌权、十年一统”,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啊,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游戏、天下是一群人的战场,怎能容许他视为儿戏呢?
石敢先是心中一紧,但见王爷目光温和,知道不是生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皮袄的小胖子躲在街角,正在鬼头鬼脑的向这边张望。
秦雷看看窗外的太阳,虽已高悬、犹在东方,不由失笑道:“兄弟,为何……如此抬爱于我?”说着摸摸自己的脸蛋子,自恋道:“还是很年青的一张脸嘛……”
门已经开始响了,似乎里面上了锁,还不止一把……
那信鸽只在空中盘旋片刻,便轻巧的飞进了左边院子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李四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乃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却没有诉苦的打算。把袖子一放,遮住那触目惊心的鞭痕,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秦雷,最后小声问道:“把不把我当兄弟……”
望着在认真为自己忙活的石敢,秦雷微笑道:“我确定了两件事,心里很高兴。”
秦雷反复念叨着两句对联:“百年……回元气、一统河……际太平,国泰民安……”他知道,这是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和良好祝愿,天下百姓无论贵贱,实在是太渴望天下一统,兵戈止息,好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再看横批乃是“国泰民安”四个遒劲大字。
接过那精美的金丝鸽笼,秦雷笑笑道:“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姑娘。”说着轻轻一弹笼上的插销,笼门便应声而开,里面的纯白信鸽探出小脑袋四下观察一番,才在秦雷龇牙咧嘴的威胁之下,扑棱着飞到了天上去。
绿柳巷坐落在东城报恩寺附近,与清河园位于相反的方向,秦雷一行人不疾不徐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此时天已过午,却是早过了吃饭的点。
只有他那阴晴不定的眼神,才能透露出他的内心绝不像外表这样平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吐露过内心的真实想法了。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一座喷涌的火山、或是一座不化的冰山,抑或是冰火两重天……
只有咬碎牙挺过去,才会突破极限,重新奔跑如飞,将所有对手甩在后面,获得最终的胜利。
秦雷刚先说:“这种娘们就得摁着一天揍八回。”却又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干侄女,只好撇嘴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亲不过来用脚踹嘛。”
秦国的西郭勒尔草原还好说些,毕竟随着两族的混居,许多草原民族已经在内地生根发芽,建功立业,倒不容易发生离心。比如说伯赏家、车家,都是一二百年前的草原家族。
“你不是管我叫叔吗?”秦雷笑道:“感情您的辈分可以随需要调整啊。”见李四亥一脸幽怨地望向自己,他只好举手投降道:“这事儿我尽量帮你劝着,赛月今年不是才十六吗?拖一阵子也不算什么。”在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的节骨眼上,就是伯赏赛月拿剑逼着秦雷,他也不会去招惹李浑那个浑身是刺的老东西。
伴着“啪”地一声轻响,他手中的茶盅片片碎裂,瓷片落在掌心,他却没有翻手甩下,反而轻轻攥拳。听着那蝉翼般的瓷片在手中相互挤压破碎,发出的清脆噼啪声音,秦雷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竟然莫名地笑了。
所以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结束这种疲惫不堪带来的乏力——除了一统没有别的办法,无论是齐楚秦,哪一国能做到都好。
一直仰头观看的秦雷,仍旧望着蓝天喃喃道:“真好……”也不知是说天气真好,还是说能飞真好。
秦雷摇摇头,沉声道:“去绿柳巷。”
黑衣卫牵过雪里烧,石敢轻声问道:“王爷,咱们回去吗?”
望着爽打茄子似的小胖子,秦雷的微笑如阳光般和煦:“坐下喝茶。”语气带着淡淡的亲热。
秦雷哈哈笑着给他重新盏上一杯,嘿嘿笑道:“说吧,把姿态摆得这么低,想求我什么。就凭咱俩这关系,除了办不到的,我一定办到。”
待李四亥进到这家不起眼的茶馆时,秦雷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茶壶、两个茶盅。壶上没有盖,袅袅的飘着白色的热气,茶盅刚烫过,也飘着淡淡的白气。
但哪个国家不是面临着重重难题呢?单说曾经最有希望一统的秦国,陷入三雄争权的泥潭,时刻笼罩在内战的阴影之下,不知何日才能自拔、才能解脱。
秦雷与石敢策马进了巷子,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更显得这古旧小巷的静谧,只是时值隆冬、少了些苔痕上阶绿,为这颇有禅意的小巷,减了不少的诗意。
秦雷恍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大侄子。”说着便在身上摸索,却发现浑身上下空空如也,只好作罢道:“今天太仓促,下次再给见面礼哈。”
但齐国对草原民族的高压乃是百年来的基本国策,双方的之间的仇恨罄竹难书……怕是只有彻底消灭一方才能算是了结。虽然东郭勒尔草原的游牧现在被杀的噤若寒蝉,可凭着草原狼一般的韧性和顽强,只要齐国放松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就会恢复旺盛的生机。
人说等待是漫长的,即使是等待自己心爱的姑娘。但秦雷不这样看,他反倒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静,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眼很认真的看着门上的春联,上下联是:
“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
李四亥深有感触道:“是啊……越品越苦。”说完便闭目不语,秦雷也陪着他一起发呆。
李四亥心道:“这不废话吗。”但也知道秦雷这人嘴贱心热,却不能跟他在嘴上较真的。挠挠头,一脸乞求道:“若是小月儿请你去我们家退婚,你可千万别答应。”
李四亥嘴角抽|动几下,脑袋垂地低低的,含糊嘟囔道:“你……不是俺岳父的结义兄弟吗?俺当然得跟着月儿一道叫了。”
在这天下战场上,空想者死无葬身之地,只有最强大者才会笑到最后……
秦雷也跳下马来,倚在右面的墙边,静静等着芝麻开门。
秦雷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抱歉地望着他。
秦雷摆摆手,没有与他继续逗乐,表情渐渐正经道:“但是这事儿只能拖得一时,你可以二三十了还打光棍,但我那侄女儿却不行。”
李四亥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一脸无辜地哀叫道:“我敢欺负她?都是她欺负我好不好,”说着一撸袖子,给秦雷看他手臂上新鲜的道道淤青,愁苦而幸福道:“看到没,刚印上不到半个时辰,还热乎火辣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