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不由睁得大大的,生怕漏看了一般。他这幅叹为观止的样子过于奇特,让传膳的侍女颇为误会,心道:“王爷眼都不眨一下,看来是不喜欢这道。”便将那“白鹤归巢”端走,又端上另一道菜。
秦雷平静道:“孤有一条原则是:‘你占有多大资源,就可以分配多大利益。’在南方时,南方士绅们占着百姓的人望、九成的土地、几乎所有的矿山,这就是他们的资源,所以他们有权利与孤王分享南方的一切。”说着望向沈潍,沉声道:“同样的道理,四大家占着运河航运权,运河司有收税的权利,孤王也可以与他们分享运河的一切。”
终于,奇迹发生了——已经快抓狂的侍女,见礼貌到变态的王爷终于终于眨眼了,如释重负地将一盘菜肴放在他的桌上。
沈潍呵呵笑道:“这剩下的三百多两银子只是字面上的,实际上四千里航运,货物要损耗一成,也就是二百两,这样就还剩最后一百两了。”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什么货都一样,反正只要现在这个状况,卖什么都没有赚头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与儿子四目相视,半晌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我懂了,我们不该再看老皇历了。”
秦雷笑吟吟道:“明白了,舅舅继续。”
秦雷一弹袍脚,摊开修长有力的右手,灿烂笑道:“外公和舅舅是当局者迷,未来的运河将由运河司与清河衙门共同把持,共生共荣,运河司负责往来税赋、稽查盗匪,保护清河衙门,当然清河衙门要缴税养活运河司。”
秦雷呵呵笑道:“不瞒舅舅说,我是去年才弄清楚一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本来还以为是个财主家就至少衬这个数呢。”
第一道菜肴上来了,这道菜是头炮,大厨们自然要拿出最高水平,只见精美的青色瓷盘中,铺着一层纯白的雪,雪上有山、山上有松、四周烟气缭绕。一圈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小小白鹤围着这雪山起舞,随着那烟气的流动,白鹤看起来就像真的在飞一般。
“他们有我强大么?能取代我吗?”秦雷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问道。时至今日,他已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又与镇南元帅义结金兰,终于可以嚣张地说一句:“谁不服就干掉”了。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愿闻其详。”
沈潍笑道:“且不说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就说这一艘最大船的运费吧,四千里往返,光租是二百两,包租是五百两……”说着解释道:“光租是只租船;包租是连着水手船老大一齐租下。”
秦雷双眼一眯,冷笑道:“我那义兄伯赏元帅可是负责运河防务的,要不我能舍得给镇南军一成干股?大股势力由镇南军清剿,小股的就直接由运河司摆平了。”说着摩挲着下巴道:“大秦律里写得清清楚楚,运河司是唯一有权利在运河征税的部门,其他不管是官是匪,都没有这个权利,若是遇到一概杀无赦。朝廷里由我顶着!”
怕秦雷有想法,老爷子赶紧撇清道:“老头子是支持殿下的,但咱们沈家的事儿,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还是要议事堂最后拍板的。”
沈老爷子脑子飞速转动,已经开始盘算起需要再联合哪几家,才能把持住京都的市场。殿下这样说,自然就是把这差事交给了沈家,可不能办砸了。
笑一笑,将双拳攥紧,秦雷自信笑道:“而孤之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是因为孤拥有强权与暴力,可为他们提供保护。”说完定定地望向沈潍,淡淡道:“请问舅舅,这里面有两岸官府什么事?”
秦雷似笑非笑道:“看来不能运这些便宜货……”
沈潍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使劲点头道:“确实没他们什么事?”秦雷做保护伞,两司维持运河,便可以让其顺利运转起来,的确不需要第三方插足了。
沈老爷子呵呵笑道:“当然,大伙都认为这个提议很好,若能集中力量,把运河清淤,再统一厘定费用,每年收益至少要翻番的。”
沈潍呵呵笑道:“这样舅舅放心了。”
秦雷颔首道:“先问外公个旁的问题,咱们家占着航运之便,为何只为别家运输流通,却不自己进货出货呢?”
众所周知,隆威郡王殿下是个缺乏耐性、脾气暴躁之人,若是往日他早就拍桌子骂娘,大喊道:“把菜和美女留下”了。但今日是在外公家吃的第一顿饭,他怎能不给对自己有大恩的沈家一个面子呢?何况那位亲切慈祥的沈夫人,一直用一种神情无限的目光盯着秦雷,让他发做不起来。
只听侍女柔声道:“白鹤归巢,请王爷选用。”偏生这些侍女学的是吴侬软语,“选”与“享”分不太清,秦雷只道是请他享用了,心道,这简直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啊,待会从哪下嘴呢?
沈老爷子也颔首道:“如果真的由两司把持河务,航运成本至少降低七成,这样即使我们真的运白菜也是可以发达的。”
“大秦的官场,在文彦博的腐蚀下早烂透了,杀光了正好换些新鲜的。”秦雷一挥手,沉声道:“我不是肆意妄为,而是大秦官场的地震在即,趁势行此霹雳手段,两遍功夫一遍做,国家百姓却要少遭一回罪。”
沈潍摇头笑道:“这就完了?没有。沿途的水匪不上供了?没有个二百两是不能过去的,当然,如果包租我们的船,只需再加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免了这供。”
秦雷微笑道:“就这么简单?”
这顿饭的奢华程度也远远超出了秦雷的想象,甚至比他在号称美食之都的上京城吃过的相府宴,还要精美昂贵许多。一道道叫不上名来的珍贵菜肴,被府中侍女端着,流水价的上来,只在秦雷眼前停一会儿,若是见他眼皮微垂,侍女便将那菜放在桌上。若是秦雷眼皮都不眨一下,那菜便被端下去,放在别的桌上,由陪坐的沈家人享用。
沈老爷子拍胸脯笑道:“只要殿下能帮老头子想出个说法,议事堂那里就交给我了。”
秦雷擦擦汗,苦道:“看来还是土匪比较仁义些,不仅费用收的少,还知道团购七五折。”
隆威郡王这才知道,原来要睁一眼闭一眼才有饭吃。
沈老爷子微微担忧道:“这样他们会滋事的。”
秦雷斜眼看着那“白鹤归巢”到了别的桌上,心中无限遗憾道:“原来只是给我看看啊,什么破规矩啊?这不是故意馋人吗?”但满屋子人都在看自己,他怎好意思说:“嘿,哥们,咱俩换换如何?”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惋惜,再看向下一道,又是一道卖相绝佳的菜肴,真好看啊,该从哪里吃起呢?秦雷又犯了难。
秦雷哈哈笑道:“那我干嘛还要与那些贪官污吏分享?”说着面色微沉,肃声道:“一群只知道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的饭碗而已,不砸了难道让他们继续祸国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