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马车停下，外面的沈青悄悄车门，轻声道：“到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过完年，咱们王府的新章程运转起来后，你就带头休个年假吧，争取一次解决终生大事。”馆陶家中还有个老娘，去年秋里就接到中都来享福。秦雷时常去他家探望，知道老太太对现状相当知足。唯一的不满就是——馆陶竟然还是老光棍子，严重耽误了老人家抱孙子。
秦雷没有搭理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定定的想着心事。早些时候文庄太后关于阳谋阴谋的一番论断，秦雷深以为然。对于昭武帝将身边人当棋子般摆弄，他十分担忧。因为太子、河阳公主，甚至是赵承嗣这些人，虽然在昭武帝眼里是棋子，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位高权重，且……自尊心极重，不可能被支配被愚弄后，还完全无动于衷。
沈冰点点头，沉声道：“送他上路吧。”
秦雷冷哼一声，语气平淡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沉声道：“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孤王送你上路。看在往日功劳的份儿上，孤会把这段档案烧掉，就算你……”叹口气，轻声道：“殉职吧。”
马车上，乔天才还是坐在秦雷对面，脸上早没了来时的飞扬跳脱，怔怔地望着窗外，双目却散乱无神。
秦雷气极反笑道：“你确实昏聩，若你当时便向孤王坦白，只不过是个倒卖机密材料罪，顶多去荣军农场住个三五年。可你倒好，不思悔改不说，还一步步的往死胡同里走。就算是被迫的，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秦雷轻笑一声，肃声道：“第三，不要跟你家里说任何孤的事情，也不要跟孤说你家里的事情。”
只听里面的女子吃吃笑道：“弟弟眼神不好。不过是屋里太热，姐姐穿的薄了些罢了，怎能污蔑于我呢？”
黑衣卫们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乞求地望着沈冰。沈冰把目光投向房顶，避开众人的视线，平淡道：“若是醒着，平白要惊惧一场，这样毫无痛苦，还可得以全尸，已是王爷开恩了。”说着微微严厉道：“动手吧！”
秦雷抚摸着光秃秃的树干，轻声道：“先生的意思，孤王知道，我确实有些过于理想化了。”将手抽回，拢在袖子中，秦雷自嘲笑道：“我总想和和美美、善始善终，实在是过于求全责备了。”
秦雷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目送那蒙着白布的担架离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无声叹息一下，转身向前院走去。
说着伸手将他拎起，按在座位上。再把酒盅往他面前一搁，倒上酒，沉声道：“这是咱们农场最珍贵的五粮春，多喝些吧。想再喝，就要二十年后了。”
馆陶知道王爷有了心结，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物分两极，乾坤阴阳。自古以来，有善就有恶，有忠就有奸，王爷不必太过纠结。”
跳下马车，深沉肃穆的公主府便映入秦雷眼帘，这里是昭武帝当皇子时的潜邸，前些年又扩建修缮一番，赐给在婆家住不下去的河阳公主，当作安乐窝，倒是没有浪费这龙兴宝地。
馆陶微笑道：“王爷并没有错，佛祖说‘长留慈悲心、惯作狮子吼’，内心向善才不至于暴戾不悛、雷霆手段才能够震慑宵小。”
秦雷把头偏向窗外，那里有白雪皑皑，满眼的白色竟是那么的刺眼。微闭上眼，秦雷沉重道：“叛逆不赦，你是知道的。”
馆陶笑道：“还有整一个月。”
黑衣卫轰然领命，几十人围上去，抽刀就要把那门窗全部劈碎。
秦卫失神地摇摇头，终于停下了筷子，坐在那里呆呆愣神。
里面的人似有所觉，几个颤音之后，琴声便停了下来。过一会儿，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贵客临门，为何踯躅不前呢？”
走了许久，终于在后院的绣楼前停下，凝神听那古琴，作为永福和诗韵共同的听众，他的鉴赏水平还是水涨船高的，至少能听出这是古曲《月宫怨》，据说是天上的嫦娥仙子所做，最适合独守空房的少妇、青年丧偶的寡妇、被人遗弃的怨妇弹奏。
深深看他一眼，秦雷起身便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秦卫撕心裂肺道：“王爷，我下辈子再也不敢了……您还能让我进黑衣卫吗？”
里面的女子咯咯笑道：“奴家倒要看看弟弟怎么个翻脸无情。”
秦雷背着手，面色萧索道：“孤对他期许很深，本来准备年后就放他到公车商书那边，当个县丞磨练一下，将来与马南他们一道，为孤把南方经营成铁打江山。”说着叹息道：“也幸亏没把他放出去，否则还指不定怎么贪赃枉法、败坏本王的名声呢。”
秦雷轻声道：“送你回去吧。”
馆陶点点头，小声道：“越是位高权重，感情和理智就越难统一。”
秦卫面色顿时灰败下来，跪下抱着秦雷的双腿，哭天抢地道：“您不是说我们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属下不求王爷饶恕，就是让我去荣军农场待一辈子也行啊……王爷……”
秦卫来者不拒，一边哭一边笑，尽饮了这十几杯践行酒，再加上起初饮的十几杯，他喝的已经烂醉如泥了。
“梆梆”的敲门声响起，吓得乔天才哎呦一声，连滚带爬的过去开了门，便见沈冰站在门口，对秦雷轻声道：“兄弟们想送送他。”
府里的下人似乎得到命令，全都不见了人影。除了一对傻乎乎的石狮子，洞开的大门前没有一个活物。
乔天才陪笑道：“很快就会有了。”
乔天才如蒙大赦般的踉跄着跟了出去。
秦卫垂首痛哭道：“属下也就是那几日头脑昏聩，过后便后悔了。想要摆脱他们，却被他们拿着我原先做的事要挟，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卫痛哭涕零道：“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几次三番将王爷的机密外泄，确实是死路一条。”
敬完酒后便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沈冰，突然开口道：“醉了没有？”几个敬酒的黑衣卫轻声唤道：“秦卫、秦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乔天才点点头道：“俺听着。”
馆陶微笑道：“那也好，让伙计们都看看咱们的老巢，定然干劲十足。”
朝廷财政空虚，连年入不敷出，文彦博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朝廷一些官职拿出来明码标价，美其名曰“捐官”，这在大秦无人不知。秦卫点点头，涩声道：“两万两就可以放偏远地方的知府；加一万两，就可以放中等地方；再加一万两，便可以放肥缺知府了。”
黑衣卫们却不敢怠慢，全副武装的开进大门去，分成两列站定，为王爷搭起一条安全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