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娘娘的失眠症又犯了,吃了南华仙长送去的灵药,方才便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口涎直流……”太监垂首禀报道。
待打更太监走远,秦雷三人便跟着乔天才顺长廊穿行于皇宫之中,一路上盘查的侍卫,皆被那一面“东宫之主”的金牌挡了回去,四人顺利到达了位于皇宫腹地的坤宁宫前。
“开国复疆,维神佑之,地宁,亥时。”
秦雷的眉毛皱成凹字形,感觉自己脑袋有两个大,兀然想起当日馆陶所说的:“棋子永远不知道棋手接下来会怎么走,站在棋盘上苦苦思索,还是猜不透下一步会是迈向死亡,还是走向荣光。这便是棋子的悲哀。”
秦雷无奈笑笑,回神道:“还有一刻钟,坤宁宫就会乱起来,我们开始准备吧。”几人脱下太监服饰,换上明黄色东宫侍卫服,便潜伏在长廊边最黑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
说完“捣乱”二字,秦雷心里咯噔一声,竟一下子通明起来,许许多多思考不周的缓解顿时迎刃而解。见王爷眉头舒展,沈青两个高兴道:“王爷,您有所得了?”
侍卫头领一时语塞,转移话题道:“深更半夜的过来作甚?娘娘早睡下了。”
身着宦官服色的秦雷几个,赶紧低头让在一边,那乔天才却大大咧咧的东张西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就着柔和的萤纱灯光,秦霆提起笔来,轻轻蘸了墨,缓慢而用力的书写道:
秦雷看也不看他们,负着双手萧索道:“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打算,倒把孤的一腔热血,当成了乱撒的狗血。”自嘲笑笑道:“从小便听说书先生说‘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笑孤还抱着侥幸、揣着幻想,希望能有个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若不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乔天才,怕是要被人当枪使、当猴耍、当傻子玩了吧!”言语间怒火熊熊燃烧、让伏跪在地上的两人大汗淋漓。
苦思片刻,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霎那间照亮了黑暗,秦雷轻“咦”一声道:“你们说,是不是陛下事先有所察觉?让卓太监躲在暗处了?”
沈冰轻声问道:“万一陛下真的有安排,我们岂不是画蛇添足?”
见南华子的随身小道童过来,侍卫头领笑道:“媒人,啥时候给俺说个媳妇?”
心里越发笃定,秦雷沉声道:“还有那个南华子,原本我还以为他有几把刷子,但方才沈青也见了,此人除了卖相颇佳,其余的一塌糊涂,陛下难道就能被这老骗子唬住?不见得吧。”
“哎,连这点情绪都要破坏。”太子爷不由轻叹道。
“太医看过之后,说……殿下最好过去一趟。”宫人小心答道。
乔天才“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道:“死鬼师父说,玩最浪的娘们、喝最烈的酒,这才是人生嘛。”
秦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回答二人的问题,目光投到远处,喃喃道:“胜蓝啊,回去好好练兵吧,给我练出一支天下第一军来。胜水啊,你不是要经费吗?明年孤给你追加五十万两,你可得给我把谍报网架设好了,咱爷们不能再这样被耍下去了。”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冰凉彻骨。
秦雷见状,垂首捏着嗓子道:“媒人老弟只管进去,杂家几个在外面等你。可仔细给娘娘调配着,咱们可不想再跑一趟了。”说着拍拍乔天才的肩头。
乔天才撇撇嘴,龇牙道:“你要不把欠俺的赌债还上,就等下辈子吧。”
“乱子?”秦雷沉吟道:“但愿吧。”一时间竟意兴阑珊,有了撒手而去的冲动。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的幼稚可笑,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望着远处晦明晦暗的宫灯,目光阴晴不定,仔细考虑着接下来的行止。
乔天才微微着急道:“小心点,别弄坏了,这玩意儿金贵着呢!”把那几个侍卫唬住,乔天才又对侍卫头领道:“怎么着?不让人进了?”
沈青两个一阵默然,只见王爷一边用手指揉搓眉心,一边喃喃道:“我们不妨大胆假设,陛下并没有中毒,或者更大胆的说,太子并没有谋反,而是陪着陛下演了出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呢?”
见王爷陷入怒火不可自拔,沈青鼓足勇气轻声道:“也许,我们只是闯进局里的一颗乱子,并不在陛下的算计中。”他虽然不像秦雷那般,知道许多内情,但还能判断出,他们三个乃是此局中的变数,陛下不一定事先便预料到。
太子爷早就躺下了,他需要休养精神。应付明天的纷扰,虽然不是主角,但他希望能做到最好,证明一下自己……把失去的一切挽回来。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好披衣起身,吩咐宫女掌灯研墨。
一队打更的太监,身着皂色的更夫,手捧着缶、更鼓、梆子、磬,穿行于蜿蜒的回廊之中。这些人代表着更神,有驱赶梦魇的寓意,宫中的侍卫太监,遇着都要避让的。
好在乔天才还知道轻重缓急,点头道:“服下大概一刻钟了。”
沈青坚决摇头道:“若是如此,老太后干嘛还要给王爷传话?岂不与陛下拧巴了?”
沈青摇头道:“兄弟此言差矣,我们进京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若是隐在暗处不闻不问,就算陛下的计划顺利事实了,王爷在陛下心里落下无能的印象还是好的,若是认为王爷不忠,那才会坏事呢。”
乔天才有些后怕不已,好半天才轻声道:“有酒没有?俺得压压惊。”
视线投向窗外,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太子轻声叹道:“真安静啊……”便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立刻打乱了太子爷的“安静”。
乔天才小声道:“国师说娘娘用的安神香有些潮了,是以效果不佳,让我送些新的来。”自从太子起事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担惊受怕,以至于神经衰弱、失眠盗汗,听说南华子医术高超,便央他配一副安神药剂。但南华子乃是地道的江湖骗子,哪会调理内分泌?只能随便用些檀香、麝香之类的香料凑活着,不求治病救人、但求不出人命便好。
忍住内心的惊惶,往大殿深处看一眼。摇摇头,叹口气,披上大氅离了紫宸殿,匆匆往坤宁宫赶去。
事出突然,长随侍卫们有的从被窝中钻出来、有的从别的岗上跑过来,一行人也没了队形,将太子爷护在中间,乱哄哄的往北面去了。
太子狠狠一拍门框,怒道:“有病不去找太医,找那个骗子做什么?”
这种事情,却不是沈青两个可以随意讨论的,只能哼哈两声应付过去。好在秦雷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本没在意两人说什么,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陛下疑心病很重,对自己的儿子都不肯完全相信,这样的人,怎会如此容易被人算计?而且他长年累月的深居宫中,这皇宫早就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怎能如此轻易的被夺去控制权,连点反抗都没有?若仅这种水准,又怎能在夹缝中生存,与文李两家抗衡数十年呢?怕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吧。”
写罢,轻轻搁下笔,退一步观看,只见笔锋凝滞、字迹深重,隐隐透着股幽怨之气。轻叹口气,喃喃道:“小五说过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却是这世上的至理啊。”世人都到太子乃是“千年王八、忍字第一”,谁又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