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栖于埘,君子勿劳。人定,酉时。”远处隐约传来皇宫中的更颂声,也惊醒了熟睡中的秦雷。
“君子勿劳,”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秦雷嘟囔道:“偏要操劳一夜了。”说着从床上弹起,就着盆中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彻骨的感觉顿时将倦意驱散,让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秦雷微笑道:“谬赞了。”确实是谬赞了,他本意是来借几件太监衣裳,好混进大内去的,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又轻声问道:“不知皇祖母有何安排?”
只听秦霑小声问道:“坐这儿有啥用?”
待那队人走远,秦雷两个赶紧过去,忍着异味将沈冰搀起,捧着雪给他擦脸。好半天,沈冰才回过起来,咬着下唇道:“我记住了,那是个麻子脸、酒糟鼻……呸呸,真臊啊……”自个又捧着雪使劲擦了擦脸和脖子,朝秦雷无奈笑笑,便重新举起矛钩,瞄准了扣动扳机。
秦雷向周贵人行礼道:“拜见姨娘。”周贵人微笑道:“当不得。王爷可安好?”
虽然是数九寒冬,沈家兄弟还是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他们这才知道,王爷说得“三成把握就干”,原来不是诳人的。
“太后说,五殿下可能会夜探禁宫,时间便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夜。”周贵人轻声解释道:“太后说王爷是个顾大局的人,定会在明日早朝前进宫。”说着钦佩地望了秦雷一眼,福一福道:“想不到王爷为我大秦福祉,真的不顾自身安危,实在令人钦佩。”
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秦雷两个在心中不停的划着十字架,祈祷沈都司不要恼羞成怒,惊了人家的雀儿。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直到那混账兵士舒服的打个激灵,甩一甩,将那玩意塞了回去,沈冰都纹丝未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秦雷呵呵笑道:“好事。”沈青起身为秦雷加上件白色的罩衫,点头道:“被发现的几率要小很多。”
边上的秦霑插言道:“我知道,他有个相好的,不在紫宸殿中,就在她那儿。”
秦雷朝他龇牙笑笑,沈青也跟着进来,将门掩上,让三人说话。
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秦雷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向左还是向右?”后面跟着的沈家兄弟差点跌足摔在地上,心道:“你怎么好这样呢?”
说着示意沈冰让开位置,他便爬到低矮的水门前,抚摸着一根根儿臂粗的栏杆,最后在右数第二根停下手。见他左手后伸,沈冰赶紧将一把小锯递在他手中。
秦雷点点头,接过那令箭,揣在怀里,向秦霑问明了南华子所在。怕给这母子招惹是非,他便悄无声息的离了蒹葭院,与沈冰两个退回假山里商议。
倒霉放哨的兵士,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高处有风,雪粒子扑扑打在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眼皮都张不开,更别提睁大眼影往下瞭望了。自然无从发现雪地上,有几个同样白色的身影,正在匍匐向前,缓缓爬行着。
沿着马场外围再走片刻,终于到了三丈高的宫墙下。三人进了墙下草丛,沈冰刚要射出飞爪矛钩,却被秦雷一把按住。他立刻警觉,顺势仰躺在地沟里,一动不动的屏住气,便听见一小队巡夜的兵士说笑着从远处过来。
秦雷一边将罩衫的带子系上,一边轻声问道:“看好路线了吗?”
军营与华林苑之间是片一里多宽的空地,中间还隔着条两丈多宽的金水河。在华林苑外墙的四角,各有一个瞭望塔楼,若是平时,可以将这一里多的空地一览无余,即使夜里,上百个火把熊熊燃烧,照样能把场中照的如白地一般。
仔细辨认下方向,秦雷带着二人上了岸,将一处压了大石的酸枣枝拨拉开,便真的露出一条二尺宽的小径,三人小心的顺着小径走了片刻,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起来,却是出了荆棘丛。
秦雷温声道:“姨娘只需唤我小五便可。”说着又微笑道:“小子踏雪而来,姨娘好似并不意外?”
秦雷三个顺利的爬下金水河,顺着河道到了宫墙根下,这才趴在地上稍作歇息。从腰间取下蒙着白布的皮囊,仰头灌一口,辛辣的老烧顺着喉管进了胃中,让有些冻僵的身子重新热了起来。三人这才把脑袋凑在一起,沈冰小声道:“墙后面是一片荆棘林,专门防着翻墙的。”这话是说给沈青听得,三人中,只有他没进过华林苑。
沈青小声道:“不错,原计划把握最大。”
三人异常顺利的到了一个无人看守的院落前,秦雷凝神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只见上面写着“蒹葭院”三个字,仔细回忆片刻,他才知道,这里是老六母亲、周贵人的居所。这位妃子乃是浣衣局的宫女出身,昭武帝一次难得的兽|性发作,让她有了身孕,这才晋位为贵人,脱离了体力劳动,成为备受冷落的皇帝后宫中的一员。
秦霑吐吐舌头道:“事出权宜嘛,前些日子我和小弟夜游时,见那老道鬼鬼祟祟,便一路跟着,这才发现的。”
“嗖”的一声轻响,那飞爪带着细细的绳索弹射出去,越过了院墙。沈冰使劲拽一下绳索,感受到飞爪抓住院墙传来的紧绷感,朝秦雷点点头,便第一个爬了上去。
沈冰点点头,轻声道:“从这里到华林苑仅有一里地,再从华林苑翻墙进宫。虽然兜个圈子,但守卫要少得多。”华林苑是皇家跑马场,永福宫和长水阁所在,但现在昭武帝与永福公主都不在苑里。太子爷要加强禁宫的守备力量,便把此处本就不多的侍卫抽调了大半去。
秦雷小声笑道:“上次在此小住,我每天晚上都来义务除草,开了二尺宽的小路。”自从进入这座皇宫的第一天起,他就预感到将来会有飞檐走壁的一天,女人般的第六感。
秦雷脑中灵光一闪,起身推门进去,微笑道:“用处大着呢。”
“母亲为何不让孩儿出去?小弟和瑾姨娘都被禁足了,我怎能不去看看呢?”这是秦霑的声音,“五哥把我与小弟一般看待,我可不能让他看轻了。”
殊不知,秦雷虽然进过许多次皇宫,但每次都有大批太监侍卫随从,除了慈宁宫、瑾瑜宫,压根没去过别处,哪能认出此乃何处,唯一的根据便是秦霖的描述。
周贵人是一个皮肤白皙、眉目温柔的南国女子,讲起话来也是柔柔地:“三天前,太后突然派仇公公过来传话。”说着便回忆起当日的情形道:“太后说,宫中大变,四门已被封锁,马上便会有逆贼围困慈宁宫,唯独我这小院因为僻远,兴许可以幸免。”
秦雷欢喜道:“若是能逮到那厮,倒要记你一功!”
只见秦雷的右手摩挲着那根铁杆,不一会儿,在上端两寸处停顿下来,左手便将小锯卡在那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