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他不如此,沈冰传来消息,虎贲、铁甲、神武三军,都派出一营兵士,正星夜兼程南下,明日即到,老大虽然不方便出兵,但也写信给京里的太尉,为他说和。
到了夜里,营里的水已经近一丈高了,乐布衣便下令将那圆弧的中间挖开,蓄积了半晌的河水便喷涌而出,将口子越冲越大,也把那些黄土裹挟了下去,便形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黄泥汤。
李恪俭听说不会要命,这才恢复了镇定,咳嗽一声,缓缓道:“拔营吧,我们去高点的地方驻扎。”校尉轻声道:“属下观看那从京山流出来的黄泥汤,并没有多大后劲,咱们大营本来就扎高处,估计顶多被泛了营门而已。若是此时仓皇拔营,必然被鹰扬军笑话,不如明日看情况再说。”其实这倒不是主要的,而是因为士气进而鼓、退而衰,怎能轻易拔营呢?
乐布衣是在这里住过几个月的,自然要详细勘察过这个重要的战略要冲,因而对此地的地形地貌可谓了然于胸。此地恰巧在京水河向西拐出的弧顶处,正是因为京山的阻挡,河水才重又拐向东南流去,也把从上游裹挟下来的泥沙留在了西岸,再加上京水河废弃日久,无人清淤,年久日常,竟然形成一段河岸比陆地还要高的地上之河。只要挖开这段地上河岸,河水自然要往低处的陆地流去。
罗校尉闻言眉头紧紧皱起,想到小太尉这样的衙内都可以当上禁军统领,而常逸那种公认的大将之才却被排挤的回家种地,不由轻叹道:“太尉大人却有些任人唯亲了!这让忠良之士如何立足啊!”
一路疾行,却在离京山十里远的地方遇到了破虏军的拦截,大家都是秦国军人,倒还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但破虏军挡住去路,死活不让开。秦雷也奈何不得,只得引军后退五里扎营。
围困山谷的两军校尉一合计,反正已经达到目的,咱们也别杵着了,要撤就趁早吧。是以天不亮便撤离了馍馍沟,解除了对秦氏子弟兵的围困。
待凿开河岸后,河水便涌了出来,先是淹了山下空地,再要往外流的时候,却被那黄土堆成的圆弧挡住了。而让秦霸下山劳军,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京山大营里多蓄些河水。
乐布衣莞尔道:“为将者当知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借天地之威、遁阴阳至理,顺势而为,方能事半功倍,百战不殆。革月你若真想在战场上搏个前程出来,却要从现在学学这个。”
那车校尉指着山坡下稀粥似的黄泥汤,苦笑道:“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稠糊乎的见不着底,谁敢往里头走。”
秦雷心急如焚,等两军离去不久,便带着解救的一千多子弟兵折返回京山寨。
罗校尉点点头,把视线重新落在已经被黄泥汤团团包围的京山寨,顿时感觉意兴索然,缓缓道:“却不是我们这些小官小吏可以操心的,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总不能让咱们鹰扬军太过丢人吧。”
秦霸听他娓娓道来,两眼放射出崇拜的光芒,挠着脖子夸赞道:“俺虽然听不懂,但觉着蛮有道理的,老布,你可真坏啊。”
秦霸“啊”一声,张开大嘴道:“你都会什么啊?”
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破虏鹰扬二军望汤兴叹,京山营里可就乐开了花,一个个浑身泥巴的老少爷们,站在高高的山梁上哈哈大笑。三千多人一天两夜的忙活,终于见了成效,人们自然有理由高兴。
见破虏校尉失魂落魄的离去,罗校尉心有戚戚道:“果然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古人诚不欺我。小太尉平白误了我大秦的虎狼之师啊。”边上另一个校尉轻声道:“问题不在小太尉身上,他一个纨绔老衙内,能有多大本事?”一句话触动了罗校尉的心思,他也不知道大秦军队怎么了,或者说禁军八大军,明明是天下有数的劲旅,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安抚好疲惫不堪的兵士,校尉带着几个亲兵打马重新回了原本的营寨,只见那黄泥汤仅漫了营前的壕沟,连营门都没沾一点,便已经止住了。再看边上不远处的鹰扬军,果然纹丝未动,一切照旧。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躲在一边晒起了太阳。美中不足的是,求知欲旺盛的秦革月,一直缠在他的身边,让人头痛不已。
乐布衣听了,谦虚道:“还是有一些不懂的。”
李恪俭对“炸营”的了解全部来自兵书,光知道乃是不祥之兆,预示着灭顶之灾,可怕之极,却不知想要爆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闻言果然没了主意,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面色惨白道:“那那……那怎么办?”
罗校尉闻言挥手屏退左右,对那中年校尉小声道:“请车大哥给小弟解惑。”那车校尉轻声问道:“你想咱们八大军这十几年都干了什么?打过几场外战?”
秦霸一听便急了,满脸通红道:“你不愿意教俺?”
“快去快回,给本帅个准信。”李恪俭颤声道。
……
破虏军和鹰扬军人数太多,甚至连派出的斥候也渗透不进去,根本无从知晓山上的情况,只能从两军紧张的气氛推断,京山还在乐布衣手中。
但此时又不是大战将近,且兵士们还刚刚吃饱喝足了,正惬意着呢,断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不大可能发生“炸营”那种可怕的事情。校尉如此说,却是吓唬从没去过边关的小太尉。
此时终于见到山上的三道狼烟,他不仅仰天长笑,如颠似狂的唱道:“天上掉下个乐布衣!老子真呀真得意!”把几个秦氏宗亲看的一愣一愣的。
要是旁人定然以为他在吹牛,但秦霸偏偏信,伸出大拇哥赞叹道:“你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俺跟打仗有关的啊?”
车校尉点点头,一脸沉痛道:“罗老弟说得没错,问题出在根上了。”说着指了指天,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咱们禁军已然成了人家争权夺利的筹码……”说到这些掉脑袋的话题,两人都感觉脑后发凉,赶紧回头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车校尉才接着道:“他们光想着把咱们牢牢攥在手里,别损失了,别不听话了,哪还管别的。”
乐布衣面色一滞,有些艰涩道:“我曾经指天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收一个徒弟了。”转而云淡风轻地笑道:“不知这变通的法子会不会让老天爷不高兴。”秦霸摸头嘿嘿直笑。
李恪俭虽然是个衙内,但好歹还读过几年兵书,知道“炸营”乃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常发生在深夜时分。起因可能是某些士兵在睡梦大喊或者突然起身四窜,于是大家都会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气氛,全部跟着大喊大叫、狂奔乱跳、四处逃窜,整个军营顿时失控,毫无军纪战力可言,任人宰割。
乐布衣已经习惯了他的天真烂漫,只是微笑不语。那三道狼烟乃是王爷与他约定的信号,表示一切顺利,子弟兵已经救回的意思。
好在此时已是深秋,水流渐缓,形不成多大危害,倒也不必为两军担心。但同样的,也不能阻住两军攻击的步伐,乐布衣只好在水中加了些作料。他命人将京山之土运了下来——寨中三千男女肩扛车推,一日两夜间,将十万担黄土堆在了山道边,围成一道丈许高的圆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