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点点头,勉强笑道:“哥哥直须忙,不用顾及小妹,有诗韵姐姐、若兰姐姐陪着,小妹不会闷的。”
秦雷赶紧收回手,挠头道:“是吗?怎么到处乱搁。”又看了看那绣花的丝巾,摇头道:“却是比大哥的手绢还要干净些。”
诗韵“嗯”一声,小声接着道:“有些原本懵懂的事情,被那天的解签诗一点,公主殿下却开始明白了。”
感觉自己的语气过重,长叹口气,柔声道:“想一想我们的祖母文庄太后,她老人家九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十三岁进宫服侍先帝,二十七岁丧子,五十八岁先帝驾崩,随后又丧失两个儿子,仅剩下父皇一人,整个皇室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甚至大秦都有随时覆灭的可能。她一定悲伤过,一定沮丧过,但她老人家说活着真烦了么?没有!她老人家笑纳了老天给她的不公与折磨,为了自己的目标,或者说是理想,全力以赴,奋起抗争。这才有了你我的今天,才有了这趟温泉宫之行。”永福湖水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波光,显然她听进去了。不得不承认,秦雷上纲上线的本事确实已经炉火纯青了。
良久,泥塑般靠在床沿上的永福,突然轻声叹道:“活着真的很麻烦……”
两个女孩一个把桌上的水果点心盘子收拾到一边,一个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掀盖子,腾腾的热气便从中散了出来。若兰飞快把食盒中的几个碟子端出来,手指还是被烫了一烫。一放下碟子,若兰便忙不迭的把双手捏在两个小耳垂上,一边朝秦雷笑道:“王爷快趁热吃吧,这是诗韵姐姐和奴婢一起给您包的。”
正吃着,小丫头锦纹进来轻声禀报道:“公主醒了。”三人相互看了看,秦雷让两人继续用饭,自个儿起身道:“我去看看。”诗韵给他个鼓励的眼色,秦雷笑着收下,便跟着锦纹去了永福的卧房。
趁着秦雷吃茶的功夫,诗韵也打好了腹稿,闻言轻声道:“公主今年十五岁了。”
诗韵和云裳也不再去麻烦,便把秦雷没吃的一盘端过去,头对着头吃了,就算把午饭凑活过去了。
秦雷接过诗韵递过来的筷子,眉开眼笑道:“有人疼就是好哇。”待热气散尽,三大盘肚儿圆圆两角尖、半月似的“汤中牢丸”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诗韵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幽幽道:“王爷想岔了,公主并没有喜欢上旁人。她自小身子不好,常年深居简出,怎么会接触过旁人呢?”
秦雷点点头,闭目回想下从前,自责道:“我只当她是小孩子,的确有些过于亲昵了,却不曾想到,小女娃这么快就长大了。不该永福的事,全怪我。”
诗韵抿嘴轻笑道:“王爷也是关心则乱。”
秦雷知道自己眉宇间的离别之意瞒不过蕙质兰心的小妹,不好意思的干笑一声,解释道:“哥哥假假也是咱们宗正府的大宗正,这快入冬的节骨眼上,确实有些忙。”
若兰的回答让秦雷感觉自己很失败,干笑一声道:“是吗?那我去看看。”
两人笑笑,把这件事情算是定了性,都道是小女孩的青春期懵懂而已。秦雷长吁口气道:“虽然事情不大,但还要个解决办法,还不能伤到永福。”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妹妹,秦雷宝贝的不得了。寻思半天,咬牙道:“要不我先搬去农场住,你再好好开解她一下。等日子久了,她的心淡了,我在给她物色个好男人。”
秦雷轻轻将永福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妹,你才十五岁,美好的人声才刚起了个头,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人生,这种时候怎能随随便便否定它呢?答应我,好好活,有意义地活着,等到明白什么是生活,再来对它下定语,好吗?”
这时诗韵也迎出来了,朝秦雷福一福,轻声道:“王爷请留步,公主殿下刚刚吃了药睡下,不便打扰。”说着给秦雷个眼神,秦雷会意地点点头,便攥一下若兰的小手,跟着诗韵到了偏厅说话。
少女的感怀最复杂,她们能从落花联想到伤逝,继而联想到光阴,再转个弯想到流水上去。旁人只会以为她们从落花想到了流水,但谁又能知道,在女儿芳心中,早已经转了许多个弯子,流了数不清的泪水。
秦雷这才舒服的打个饱嗝,接过若兰递来的饺子汤,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自问道:“什么是生活?”
也亏得他记忆力惊人,才能把这判词一字不差的回想起来。沉吟片刻,秦雷轻声道:“她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我记得她问的是姻缘。”
秦雷端起茶杯,轻啜几口,便放下道:“我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可以说了。”他旅途劳顿,到了地头后,永福却又不见他,心情自然焦躁。这时与他说话,不免会说拧了,平白产生些误会,是以诗韵先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才与他说事。
紧接着,永福便想起大哥旅途劳顿,还没有好好歇息,一听说自己情绪不好,却还要急吼吼的来安慰,不仅为自己的任性暗自羞愧起来。再想起自己那点纷乱的心事,不由愁肠百结起来,痴痴地望着大哥俊朗的面孔,泪珠子便无声无息的从眸子中滑落下来。
真要结拜了,以后岂不要兄妹相称?老子可是想当你老公的,不想当你老哥,秦雷赶紧求饶,诗韵也不是真想给他当妹妹,说笑几句便绕了过去,一时间,屋内其乐融融。
秦雷心中一喜,又加把劲,提高声音道:“我敢说,如果不以为自己的病能治好,自己还有未来的话,你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享受每一天,感激每一天,不会被任何烦恼所羁绊的。”永福身体如遭雷击,微微一颤后,终于缓缓点头,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秦雷见惊着了诗韵,忙不好意思道歉,诗韵捧着心口微微摇头,苦笑道:“不打紧,王爷请勿激动,有话慢慢说吗。”
温泉山庄坐落在京郊四十里的汤泉山上,汤泉山绿水逶迤、风景秀丽,因着山中大大小小近百处温泉,山上林木四季常青,层峦叠嶂,让沿着蜿蜒山路上山的隆威郡王殿下不由赞叹称奇。
秦雷闭目回忆那天若兰复述的诗词,“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是说心里有些不能说的快乐,但“水月镜花,空中楼阁”希望成为泡影,“衔石填海,抛珠弹雀”任凭如何努力都是白费。而“视而不见、反成耽搁”是说还会因此平白错过些什么,“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终究难偿”还会空欢喜一场。“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遇到了不该遇的人,一生在梦中逃避。
诗韵和若兰可不是跟他一天两天了,对他的名言早已耳熟能详。相视一笑,两位姑娘一齐娇声道:“这就是生活。”
看到大哥的滑稽样,永福忍不住扑哧笑了。秦雷心里长舒口气道:应该晚两年要孩子,哄着真是太累了。
秦雷会哄假生气的永福,却不会哄真伤心的妹妹,只能坐在那一个劲的挠头,午后阳光照进房里,许许多多纤毫毕现的细小灰尘,被秦雷剧烈的动作带动着四处飞散。给房里增添了许多纷乱的意味。
秦雷听了,双眼笑得弯成新月一般,拍着肚子接道:“猪一样的生活!”惹得两个姑娘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