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很有意思,乍一听是说按军纪不能妄议上官。其实暗含着自己的态度。若是他承认伯赏赛阳第一,这是好话,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这样说,就是既承认了楚千钧镇南第一勇士的身份,同时又点出小公子乃是镇南第一年青的一营之长,两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而已。
边上人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刘大胆,只是不知这次怎么如此没用。”
可以说,这些兵头们是军队体系中的中坚力量,责任非常重大。然而他们所得却少的可怜:首先他们只有军职、没有军衔,而没有军衔就不算军官,也就不能享受到军官的待遇。所以他们的收入也少得可怜:镇南军士卒的饷银是每月一两二,伍长比士卒多拿四分之一饷银,什长比士卒多三分之一,队率也只不过多拿一半,至于兵龄、功劳什么的,统统不考虑。所以二十三年兵龄的张四狗,每月也不过才一两八分银子,甚至不够养家糊口的,如果他有妻儿的话。
这时军士们也让出一块大青石,几人用袖子好生擦拭,才请秦雷坐。秦雷也不推辞,大刀金马地坐在石头上,朝那个惊魂未定的队率笑道:“你小子也太不经吓了吧,不会打仗也这样吧?”
众人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碰碰的跳动,竟然是正名啊!竟然是他们这些官不官、兵不兵的军士不知道盼了多少年的正名啊!
那个疼啊……
草鞋却扔的有些偏,正砸在边上站着的一个人脚边。那个队率刚要陪笑说两句,却看别人都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心道不好,头也不抬的便跟着跪了下去。
这不,一群老家伙打发新兵蛋子们去取水后,便不自觉地聚拢上来,又拉开架势摆起了龙门阵。胡扯几句后,话题不由自主转到最近很出风头的一人身上……
既然有人问开了,别人也放开了胆子。有人问道:“那有啥好处啊?”问完又讪讪道:“王爷别嫌俺俗,俺就盼着长银子呢。”
连一直羞涩笑着的楚千钧也目不转睛地望向他,楚千钧已经了解,这位二十三年兵龄的老队率,几乎是东路步军所有队率的师傅,那些人也很听他的。只要张四狗说楚千钧是镇南第一勇士,基本上就代表着下级官兵的承认了。
虽然在秦雷的刻意控制下,没有因疲劳而造成太多的伤病。但是披坚执锐的连续赶路十来天,即使是铁人也有些撑不住了。一听到官长下达休息半个时辰的命令,兵士们也不管地上是泥是土,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士气自然也不如前些日子高了。
秦雷眼角瞥了下蹲在一边伺候铁蒺藜骨朵的楚千钧,那小子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然拿块大抹布,闷头吭哧吭哧的擦拭着那个大铁榴莲头。
果然秦雷不再在他身上纠缠,转而问起军士们的伙食如何、饷银是否足额。待听到都很满意的答复时,秦雷这才高兴地点头道:“看来他们还分得清轻重缓急。”说着又对一圈子老兵道:“你们都是老军了,对于军中陋习自然心知肚明,是不是都担心等孤王一走,这一切又都照旧了啊?”
“嗷!嗷!嗷!”欢呼声惊天动地,因为连日行军而有些低迷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确切地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涨!
一个绿巾伍长忍不住插言道:“那俺们伍长是不是叫低阶士官呢?”
“喏!”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应答声,所有人都跑回各自队伍,认真的准备起来。无论是士卒还是军士,都憋足了一股劲,要拿下这个听起来无限美好的“士官制”!
所以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同意见了,一个脖子上系着红巾的队率嚷嚷道:“虽然咱们小公子确实不凡。但要说镇南第一,俺觉得楚少爷更合适。你们想啊?小公子是借着谁的名头才吓跑几万弥勒教的?”
再看看已经热血沸腾的众人,秦雷趁热打铁道:“而且孤王一定会加进一条,服役超过二十年的,将在退伍后,按月领取一定数目的养老银子直至终生。”虽然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顺利当下二十年兵来的寥寥无几,但好歹有个盼头了不是?
所有人一下子高声欢呼起来,就连一直比较克制的张四狗,老脸也乐开了花。像他这样当了一辈子兵的老光棍,若是战死沙场还好说,就怕扛不动枪时还苟延残喘。到时候除了当叫花子沿街乞讨之外,他都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了。现在听说会有一份养老银子,估计虽然不多,但是吃饭应该没问题。解决了一大后顾之忧,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但从他博得“白衣噬人魔”称号那一夜起,一切都变了。无论是兵卒还是军士,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火热,那种钦佩甚至是崇拜,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不知不觉间,他成了众人的话题,休息时,兵士们也喜欢围在他身边胡吹海侃。
“那好,做好战斗准备,一刻钟后出发!”秦雷猛地一挥右手道。
这话稍微年轻点的都听不明白,只有那些三四十岁的老家伙才懂。一个也是一脸褶子的队率感叹道:“其实给咱们楚公子个校尉干干,也一样没问题。”
秦雷索性跳上大车,望着里外三层的人群,大声道:“伙计们,你们担心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孤王和元帅是不会亏待那些把青春和忠诚,都奉献给镇南军的勇士们的。孤王宣布,只要你们圆满的完成此次剿匪任务,咱们东路步军就会第一个试行士官制!”
虽然他不太会讲这些丘八们喜欢的粗俗笑话,一般只能扮演听众的角色,但他满脸的笑容还是告诉同袍们,你们不拿俺当外人真好……
秦雷继续道:“具体的细节一言难尽,但是有一点是一定的。你们以后将有个正式称呼,叫‘士官’。”说着又拍了拍那个什长的肩,举例道:“比如说,你的军职是什长。到时候你的军衔就是中阶士官。再比如,老张是队率,军衔就是高阶士官,也叫士官长。”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分松懈。一欸杨文宇接手了对襄阳城的围困后,东路步军便借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襄阳城下。他们的动作是如此小心,以至于城里的弥勒教徒只知道城下又增加了好几万镇南军,对秦雷他们的离开却一无所知。
秦雷心中好笑,对张四狗淡淡道:“战后论功行赏,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果然,此言一出,那小子手上动作明显慢了许多、也用力了许多。
这些队率伍长之类,少说也是五六年的兵龄,哪个不明白秦雷指的是克扣粮饷、报虚吃空这两大顽疾。他们这些兵头分不到其中半点好处不说,还要承受士卒们的怒火,哪能不痛恨这两个积弊已久的问题。此时听到秦雷直言不讳的提出此事,不禁都沉默起来。
周围的军士们越聚越多,他们小声打听着方才王爷的讲话内容,当听到内圈的人转述时,大多却不敢相信。也不怪他们多疑。若不是秦雷亲口所说,张四狗他们也是决计不信的。
那刘全这时也回过神来,对边上人反嘴道:“王爷神威如狱,哪是俺能够承受的?”这小子却会说话,不仅给自己的失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拍了秦雷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