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士雷咧嘴一笑:“我没那么娇气,回去拿针一捅,把里面的血水挤出来,再拿凉水洗洗,很快就会好的。”
“你还真坚强。”
“没办法,以前在家干活儿,凡是磕着碰着的小伤,谁还去花钱买药啊,都是忍着,让它慢慢好起来。”傅士雷怕方华不信,大声说,“我们那里人都这样!”
方华从反光镜中看了看傅士雷,笑着说:“你还真让我有点佩服了!能给我讲讲你老家的情况吗?”
傅士雷马上打开了话匣子。老家清澈的河水,碧绿的秧田,纷飞的鸟雀,肥美的鱼虾,还有那酸甜可口的红嘟嘟的小酸枣,以及小时候母亲的关爱与企盼……所有这些,都在他的描述中变得真实而切近。说着,说着,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那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梦想,有他的一切……
方华静静地听着,思绪也被带到了那个美丽肥沃的地方。
回到单位,李科长说:“今天我们正式结束了菜市场的垃圾清运工作,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两天完成,咱们下午休息。”他看了看手下的三个人,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杨清美笑嘻嘻地说:“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抠门儿的李大科长什么时候请大家吃过饭哪?”
李科长把眼一瞪,板着脸说:“我以前是没心情,那怎么叫抠门儿呢?不去就算了,我还省钱呢!”说着假意要走。
方华连忙说:“李科请客我们还不去,那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吗?再者说,李科请一次客也不容易,我们肯定去,这叫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不吃才是白痴呢。”
傅士雷心里琢磨:“自己刚来,科长请客就上赶着去,是不是显得太没出息了?”
李科长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粗着嗓子说:“我最讨厌不实在的人,你给个痛快话儿,是去还是不去?”
方华一拽傅士雷的胳膊:“去吧,别想那么多,咱李科跟别的领导不一样,他是全凭感情才请客的,一般人他还不请呢。”
“行,李科长请客我肯定去,不过下次我也得请一次。”傅士雷说。
“下次再说下次,就算请客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你。你挣那俩钱,存着娶媳妇吧。”李科长破天荒地开了一次玩笑,弄了傅士雷一个大红脸。
吃饭的时候,方华和杨清美还不忘提醒傅士雷:“小傅,虽然咱们单位在镇里不被重视,可是各个部门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很厉害,他们的事你少掺和,免得惹火上身。”
李科长把脸一沉:“有什么大不了的!身正不怕影子歪,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事我兜着。”
傅士雷点点头,但心里却想:“我看人人都挺不错的,哪儿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你们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吃完饭,杨清美说:“小傅,你刚来临港镇,对这里不太摸门儿,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各处走走,了解一下风土人情,熟悉一下重要地点。不过,杨姐还得劝你一句,在外面更要加小心,不要谁的话都信,遇事躲远点。”
傅士雷答应着,信步向镇中心走去。那里,几栋高楼正拔地而起,建设的热潮正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可一想到自己今后的工作就是整天和垃圾打交道,他的内心又陡地凉了一截。
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头顶,街上一丝风也没有。傅士雷漫无目的地东瞧瞧、西看看,总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完全不属于自己,但又是那么新奇,处处吸引着自己。
突然,一阵大声的呼喊传入他的耳朵:“抓贼呀,快抓住他,他偷了我的包。”
傅士雷一惊,寻声望去,一个小青年手里攥着个包,正慌慌张张地向自己这边跑,他后面有一个女孩正一瘸一拐地追上来。
傅士雷想都没想,迎面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小青年的衣领。小青年先是一愣,然后使劲儿想挣脱傅士雷的双手,但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这下,他可急了,骂道:“快他妈的放手,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然老子废了你!”
傅士雷根本不听他吓唬,大声说:“要放手不难,把包拿来。”
小青年哪里肯听,他一边和傅士雷较劲儿,一边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再不放手,我可喊人了。”
傅士雷觉得好笑,自己还没喊人,贼却要喊人,这倒是件新鲜事。
这时,那个女孩跑过来,用力从小青年手里夺过自己的包,然后冲傅士雷说:“哥,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咱们回家吧,妈都等急了。”
傅士雷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他松开手,刚想告诉女孩认错人了,女孩却向傅士雷使了个眼色:“哥,走吧,一会儿警察来了还得去录口供,太麻烦。好在我的包没丢,今天就算了吧。”女孩用手挎住傅士雷的胳膊。
小青年揉着被弄疼的脖子,皱着眉头说:“怪不得呢,平时没人敢拦我,原来他是你哥呀,算我倒霉。”
“你今天不错了,我告诉你,我哥是练过武术的,没揍你个鼻青脸肿就算便宜你了。”
小青年嬉皮笑脸地凑到傅士雷跟前,说:“大哥,我一看你就是好人,我这一上午都没吃饭了,昨天玩游戏还欠游戏厅老板十块钱,正追着我要呢。你行行好,先借我点,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傅士雷打量着这个小青年,大红的t恤,崭新的牛仔裤,雪白的旅游鞋,比自己时髦多了,不像没钱的样子。
没等傅士雷开口,女孩说:“你这样子还说自己没钱,谁信哪!哥,咱们走,别理他。”
小青年赶紧陪笑说:“姐姐,不瞒你说,我前几天是有几个钱,可这两天手背,都输了。你们就行行好,让我吃顿饱饭吧。”
傅士雷看小青年不像在说谎,便狠狠心,掏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小青年忙不迭地接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你放心,过几天有钱一定还你,我绝对说话算数。”
小青年一走,女孩马上把手从傅士雷的胳膊里抽出来:“你心眼儿还真好,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傅士雷从来没跟同龄的女孩拉过手,他的脸一红,说:“看他一脸真诚,不像在骗人。”
女孩双眉一挑:“他一脸真诚!他可是小偷啊。你这么会看人,是相面的吧?像他们这种人不是偷就是抢,要不就是骗,哪个会说实话?你竟然说他一脸真诚!真是可笑。”
傅士雷心里挺别扭,自己明明帮了她,她还在说风凉话,便没好气地说:“你说我是相面的,我倒要给你相一相。”
女孩马上来了兴致,眨着一双大眼睛说:“你要是真会相面,就给我好好看看。”
“看你衣着得体,面容清秀,眼里透着真诚,其实你才是第一行骗高手。”
女孩正等着傅士雷给自己算工作和命运,一听这话,马上收敛了笑容,质问道:“你这人怎么信口胡说,你说我什么时候骗人了?”
“我和你素不相识,可刚才你却说我是你哥,这不明摆着说瞎话吗?”
女孩板起的脸像荷花一样绽放开来:“嗐,这个怨我,没和你说清楚。刚才那话我是说给偷我包的那小子听的,你没听他说要喊人吗?干他们这行的,一般不会单独行动,说不定附近就有同伙,如果是外人瞎掺和,他们肯定会报复的,我说你是我哥是为了保护你,这种善意的谎言怎么叫骗人呢?”
傅士雷恍然大悟,女孩并不是认错人了,也不是在骗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禁暗自佩服女孩的细心,便说:“谢谢你为我考虑,刚才还真是误会你了。”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你怎么倒谢起我来了。”
“我觉得你这个人心眼儿挺好,在这种时候还会想着别人。”傅士雷嗫嚅着,不敢正视女孩的目光,不知怎地,他竟觉得女孩的清纯气质是那么地高高在上,和她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土老冒儿。
看着他的冏样,女孩禁不住笑出声来:“看你刚才抓贼的厉害样,像只老虎,怎么现在跟小绵羊似的?”
傅士雷更加手足无措了。
女孩问:“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的?”傅士雷心里直发慌,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干脆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女孩的脸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土,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