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霞绚烂夺目,如锦如绣。
此时刘备心中却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心情来观赏家乡的美丽风景。
经历一夜的长途奔驰,他那凝重的脸上又多了些许疲惫。
走入乡间小道,刘备远远就看见了那棵五丈高的桑树。桑树西北面的小屋,就是他家的老旧宅院。
他行至大桑树下,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系在矮枝上。
那树干上,他年少刻下的印记还依稀可见。刘备不自觉伸出手掌,在触及到树皮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位寒门少年在这树下立志的一幕。
刘备只是略微迟疑了一瞬间,便将手掌抽回,他已无暇去追忆那些少年时光。他整了整衣衫,熟悉地打开院门,向内走去。
同行的张飞系好马匹,也紧随其后。
一位年近半百的妇人听到屋外的动静,走了出来。
适才的马蹄声将她吵醒,故而才出门一看,却不料正好撞见刘备。
“玄德!玄德你回来啦!”老妇人一脸惊喜。
“婶娘!”刘备也认出面前之人,正是他叔父的妻子公孙氏。
这几日便是她在照顾刘备的母亲。刘备躬身行礼后,径直走入屋内。
床榻上的吴老夫人听到屋外的喊声,也强撑着身体,正要坐起来。
“母亲!”刘备见此,连忙上前扶住。
“孩儿不孝,令母亲受苦了。”
“备儿啊,大丈夫志在四方,又何故担心家中老妪。”
刘备听母亲这样说,心中愈发悲伤,顿时泪流不止。
“人过半百,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这是天命使然,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吴老夫人强忍着疼痛,反而安慰着儿子。
“听闻你入了弘农王麾下,还当了个官,为娘很是欣慰。也终于可以含笑九泉,给你父亲报喜去了。”
“孩儿知道。还请母亲歇息,勿再言语。”刘备擦干脸颊的泪痕,扶着她平躺下来。转而又问向公孙氏:“我母亲这病情如何?”
公孙氏连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前几日,我去招请了多名乡医,又去涿县城中请来了颇有名望的大夫,他们都不知嫂姐姐到底患了何病。”
“医者们只说,……怕是时日不多。”
刘备听完,不禁仰头长叹,那原本就通红的双眼,似要决堤一般,有洪涛之泪正欲喷涌而出。
然而,他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他略微整理了衣袖,退后一小步,俯地大拜:“婶娘劳累多日,侄儿感激不尽,这份大恩大德,备铭记于心。”
“傻孩子,快快起来,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公孙氏连忙扶起刘备。
“接下来便由侄儿来照料,还请婶娘先去歇息!”
“好吧,那婶娘便回去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便过来唤一声。”
刘备年少时,叔父便时常资助他,那时候公孙氏还是颇有些怨言的。毕竟他叔父一家的条件也并不宽裕,也有儿子要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备才能显露,逐渐从族中子弟当中脱颖而出,就连公孙氏也常以这个侄儿为荣,两人间的婶侄关系才逐渐缓和。
刘禅直到下午才抵达五丈桑,顺便还带来了一位颇有名望的乡医,据说略有一些治疗虫病的经验。
“本王在故安县寻得一良医,可请他为吴老夫人诊治。”刘禅找到刘备,又指了指身后的医者。
“殿下百里寻医,又亲临乡里,备实在是感激涕零。”
“玄德不必多礼,如今救人要紧,还是先让大夫为吴老夫人诊病吧。”刘禅拉着刘备朝院内走去。
他也是想要尽量延缓吴老夫人的病情,以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药方。
进了屋,刘禅看见吴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之上,身侧是刘备的婶娘公孙氏,正在悉心照顾。
“老妪重病在身,不能以礼相拜,还望贵人恕罪。”吴老夫人见来人衣着华丽,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
“刘母不必多礼!”
刘禅走至榻前,仔细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只见她面如秋霜,皱纹交织的眼眸之中,却有一道神采。
或许是因为看到刘备回家,吴老夫人内心再无牵挂,便有了些许回光返照的迹象。
刘禅何曾想到,他跟“祖母”的第一次见面,竟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心中不禁叹息不已。
“殿下,老夫人确实是得了一种罕见的虫病,且已深入肺腑,其不适的症状,也都是因此而起。”乡医一番诊断后,详细说道。
“可有良药?”刘备心中顿时泛起了些许希望。
既然这名医者能诊断出他母亲所患之病,那只需对症下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