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床边,手臂撑在身后床榻上,身形微微向后仰着,修长的颈线绷起随意而凌厉的弧度。
“……”
听这反应,对方显然也已经熟悉了这父子俩的沟通模式。
“嗯……我是来慰问伤员的。”
……或者,那不该说是冷淡,而更近乎于冷漠的疏远。
那人身形微动,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寒时一点都不怀疑,他如果敢“得寸进尺”,眼前的小狐狸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丁玖玖却无声地仰着脸看身前的男生。那人眉眼间的笑意都凉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不敬。
“在你说出这些之前,我生气、愤怒、伤心、难过……因为我把你看作朋友,真心对待、以为会一直长久地走下去,会在多年以后都还亲密无间。可你说完之后,我突然一点都不难受了。”
“……”
话这样说,身体反应上寒时也是这样做的——尾音刚落,他便侧过身,仍是轻抱着女孩儿,空余的左手往旁边门把手上一落。
丁玖玖怔怔地望着房内。
于是寒时遗憾地松开手,退后一步,转身把手里毛巾搁到桌角,而他自己则抱臂侧坐到桌边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孩儿。
他把女孩儿抱得更紧,侧过头去轻轻地安抚一样地吻女孩儿柔软的短发与藏在发间的俏皮的耳尖,然后他叹气,似乎带着无奈。
丁玖玖沉默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出口:“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很不好吗?”
丁玖玖脑子里被耳边贴下来的呼吸声混成了一团浆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丁玖玖愈发有些茫然了。
反观坐在自己床铺上的丁玖玖——女孩儿的目光,在这一刻已经平寂得近乎释然。
“那今天上午你去那个破旧工厂找我,不是有正经事情,只是去非礼我的么?”
“……!”
“……是方嫣告诉我的。”丁玖玖说。
右手边不远处,还有几个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着的第四组的男生。
“如果是必要的客人,便引荐一下,这是礼数。”
到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时,只听得见站在桌边的袁画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气粗的呼吸声。
短暂的交流结束,没等丁玖玖回过神,“笃笃笃”的震动,从她耳朵旁边的门板上传回来。
须臾后,门被打开。似乎是刚洗完澡,穿了件敞着衣襟的干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里面,正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湿漉漉的黑发,视线都没往门外落半点。
丁玖玖此时也回过神,难得看见寒时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她莞尔失笑。
无论相较于旁人的一片坦途,自己前路拦了多少座山,她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翻过去。
于是房间里刚安静了不到半分钟,丁玖玖便停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停到了门外——就在她身后一墙之隔的地方。
寒时眸光微顿,随后了然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擦着湿发说道:“袁画跟你摊牌了?”
丁玖玖没有搭茬这个玩笑,而是循着自己的本意问了下去——
袁画的脸色刷白,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寒时见女孩儿执意想知道答案,便没有再故意引开话头,而是在沉吟片刻后,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平静开口。
丁玖玖无意识地紧皱起眉,“你的父亲,还有……那位夫人。”
话音落时,那脚步声已经远去。
“别放开……好不好?”
语毕,他抬眸,沿着那并不宽的缝隙望出去,薄唇微挑起冷然的弧度。
“别误会。就算不进山区,一般来说,我们两个月也不会见到一面的。”
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也被这样的光线和极近的距离搅得暧昧不已。
紧随其后,话声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来之前已经提前跟少爷打好招呼了,他现在应该正在房内。”
“引荐不需要,不过别误会——不必要见的不是她,是你。”
而袁画见状,气得咬牙,“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永远装作这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你知道这样看起来有多碍眼吗!?”
袁画的脸色陡然一白,她气得身体都发抖,攥紧了拳恨恨地看着丁玖玖。
“我真心以待,而你从头到尾都只怀恶意——袁画,我说的不对吗?你觉得这样的你自己,配做谁的朋友?”
男生没回身,于是她便也看不见,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后,到底是以怎样的神情说出来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
门外那位“寒总”的反应如何不得而知,背抵着墙壁的丁玖玖竖着耳朵听,本以为会听到暴跳如雷的发怒,却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