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的梦魇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在他的窗前不甘地嘶吼和徘徊,一次次想要再次把他拽进那个绝望和恐惧的深渊,然而每一次都有另一个声音挡在他的耳边——
2004年夏末最后一场暴雨,那是秦楼人生里第一个没有发疯的雷雨夜。
“你会吗,洋娃娃?”
“……”魔方一卡,又重新转动,“他要我跳级去高中部。”
“你没看到我在发火吗?”
——我在。
他死都不想放开。
“唉。少爷这脾气,也就宋书能治得住。”
“她竟然不怕秦楼”——传言的每一个人都要加上这句话,尾音最好再上扬一些,这样才足够表明他们内心的震撼。
佣人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他们的小少爷已经拉着女孩儿上楼去了。
第一堂数学课上,跟原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数学老师,从“为什么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边之差小于第三边”的推导求证一路延伸发散到“三重积分的轮换对称性”,并以将数学老师驳斥到面红耳赤摔门而去的结果,取得满堂学生听不懂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们跳到桌上拍板喝彩的“胜利果实”……
魔方咔哒咔哒地转起来,客厅里也有了声音。
“……”
“接到了吗?”
宋书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还绷着小脸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因为你聪明,所以秦爷爷才让你去高中部。”
然后他重新拿着画本端详起来。
“他”是指秦梁秦老先生,不必解释宋书也知道。
——宋书搬进秦家两年后,所有和秦家有关的人都在这样传言。
“在了在了。”司机被催促着打开后排的车门。
“画好了?”
“当然不想。”
“还真是。要是离了这位小祖宗,真不知道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
“……”
宋书踏进外楼的玄关时,厅里正传出一声清脆的花瓶摔地的声音。
“……”
角落里的佣人们提心吊胆地看着。就看见他们少爷一张俊脸绷了几秒,还是放下花瓶,把魔方接过来。
对于他来说,这些著作里的内容还是有点过于啰嗦,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一定要用几篇来解释出来——他觉得这就是他刚刚走神了半小时的原因,跟别的没关系。
宋书恍然。她拉起画本另一边,指向塔下。“我在这里。”
智商160+的秦楼人生里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个智障。
“你叫她什么?”少年突然转过头,拧着眉问那个开口的佣人。
所以最后校方和秦家做了双方谈判,校方恳切地表达了“您家孩子这种天分到我们学校来实在屈尊我们也承受不起”的意愿,换得秦楼除了大考试以及他本人有意愿参与的集体活动以外不必出现在学校里但不妨碍他以后顺利拿到毕业证晋升高中部的“双赢”结果。
——那请你一直在。永远不要离开。
“嗯。”
“……”
这也就是宋书在他们少爷面前还敢这么实话实说,换个人估计当场就可以抬出去了。
宋书的到来让秦楼喜怒不定的爆发少了很多,连偶尔的雷雨夜他们也再不需要为那些恐怖的场面和声音担惊受怕,但作为代价——只要宋书不在宅子里,比如去二中上学的时候,秦楼的情绪就格外容易被戳到爆发点。
秦楼和宋书一起往楼上回。
佣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画得好看点。”
他问旁边修建草坪的人,“少爷今天又闹了?”
秦楼气得不轻。
“谁让你这么喊她的?”
一般进到书房里以后他们都是各“玩”各的。
但他还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光。
宋书低头看了看被秦楼坐着的扶手,她也侧身坐上去,一边安静地垂着眼看秦楼玩魔方,一边声音没波澜地问:“你为什么生气?”
秦楼眼底压抑的悦色冷下来。
那个声音说,“我在。”
她不问,也不声张,一直走到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少年身旁才停住脚。然后她拿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六阶魔方,递到少年面前。
那人苦笑:“我都站这儿修一上午草坪了,你说呢。”
两人去了二楼的书房。
“……”魔方再次卡住。而且这次玩它的人有点用力过度,看起来差点把结构强度不高的六阶魔方拧下一层来。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下车。
他回到自己那排砸下来能埋十个他的数学书架前,拿出一本书无意识地面带微笑看了两分钟后,终于回过神。
那也是他第一场没有噩梦纠缠的安眠,他的梦里出现了别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废弃破旧的后院、不再是那些黝黑的吃人的金属桶、不再是那群挥舞着铁棍敲打在他身上的长着孩子面容的魔鬼、不再是他撕碎一切包括自己也没办法逃出来的雷雨夜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