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卷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2 / 3)

佚名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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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虏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杨总督标下有个心腹指挥姓罗名铠,抄得此诗并祭文密献于杨顺。杨顺看了,愈加怨恨,遂将第一首诗改窜数字。诗曰:

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枉著劳。

何似借他除佞贼?不须奏请上方刀。

写就密书,连改诗封固,就差罗铠送与严世蕃。书中说沈炼恨着相国父子,陰结死士剑客,要乘机报仇。前番鞑虏入寇,他吟诗四句,诗中有借虏除佞之语,意在不轨。世蕃见书大惊,即请心腹御史路楷商议。路楷曰:“不才若往按彼处,当为相国了当这件大事。”世蕃大喜,即吩咐都察院,便差路楷巡按宣大。临行,世蕃治酒款别,说道:“烦寄语杨公,同心协力;若能除却这心腹之患,当以侯伯世爵相酬,决不失信于二公也。”路楷领诺。不一日,奉了钦差敕命,来到宣府到任,与杨总督相见了。路楷遂将世蕃所托之语,一一对杨顺说知。杨顺道:“学生为此事朝思暮想,废寝忘餐,恨无良策以置此人于死地。”路楷道:“彼此留心,一来休负了严公父子的付托,二来自家富贵的机会,不可错过。”杨顺道:“说得是。倘有可下手处,彼此相报。”当日相别去了。

杨顺思想路楷之言,一夜不睡。次早坐堂,只见中军官报道:“今有蔚州卫拿获妖贼二名,解到辕门,伏听钧旨。”杨顺道:“唤进来。”解官磕了头,递上文书。杨顺拆开看了,呵呵大笑。这二名妖贼,叫做阎浩、杨胤夔,系妖人萧芹之党。

原来萧芹是白莲教的头儿,向来出入虏地,惯以焚香惑众。哄骗虏酋俺答,说自家有奇术,能咒人使人立死,喝城使城立颓。虏酋愚甚,被他哄动,尊为国师。其党数百人,自为一营。俺答几次入寇,都是萧芹等为之向导,中国屡受其害。先前史侍郎做总督时,遣通事重赂虏中头目脱脱,对他说道:

“天朝情愿与你通好,将俺家布粟,换你家马,名为‘马市’,两下息兵罢战,各享安乐,此是美事。只怕萧芹等在内作梗,和好不终。那萧芹原是中国一个无赖小人,全无术法,只是狡伪,哄诱你家抢掠地方,他于中取事。郎主若不信,可要萧芹试其术法。委的喝得城颓,咒得人死,那时合当重用;若咒人人不死,喝城城不颓,显是欺诳。何不缚送天朝?天朝感郎主之德,必有重赏,马市一成,岁岁享无穷之利,煞强如抢掠的勾当。”脱脱点头道是,对郎主俺答说了。俺答大喜,约会萧芹,要将千骑随之,从右卫而入,试其喝城之技。萧芹自知必败,改换服色,连夜脱身逃走。被居庸关守将盘诘,并其党乔源、张攀隆等拿住,解到史侍郎处。招称妖党甚众,山西畿南,处处俱有。一向分头缉捕。今日阎浩、杨胤夔,亦是数内有名妖犯。

杨总督看见获解到来,一者也算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个题目牵害沈炼,如何不喜。当晚就请路御史来后堂,商议道:“别个题目摆布沈炼不了,只有个白莲教通虏一事,圣上所最怒。如今将妖贼阎浩、杨胤夔招中,窜入沈炼名字,只说浩等平日师事沈炼,沈炼因失职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虏谋逆。天幸今日被擒,乞赐天诛,以绝后患。先用密禀,禀知严家,教他叮嘱刑部,作速覆本。料这番沈炼之命,必无逃矣。”路楷拍手道:“妙哉!妙哉!”两个当时就商量了本稿,约齐同时发本。严嵩先见了本稿及禀帖,便教严世蕃传话刑部。那刑部尚书许论,是个罢软没用的老儿,听见严府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覆本,一依杨路二人之议。圣旨倒下,妖犯着本处巡按御史即时斩决;杨顺荫一子锦衣卫千户;路楷纪功升迁三级,俟京堂缺推用。

话分两头。却说杨顺自发本之后,便差人密地里拿沈炼下于狱中。慌得徐夫人和沈-、沈褒没做理会,急寻义叔贾石商议。贾石道:“此必杨、路二贼,为严家报仇之意。既然下狱,必然诬陷以重罪。两位公子及今逃窜远方,待等严家势败,方可以出头。若住在此处,杨、路二贼决不干休。”沈-道:“未曾看得父亲下落,如何好去?”贾石道:“尊大人犯了对头,决无保全之理。公子以宗祀为重,岂可拘于小孝,自取灭绝之祸?可劝令堂老夫人,早为远害全身之计。尊大人处,贾某自当央人看觑,不烦悬念。”二沈便将贾石之言对徐夫人说知。徐夫人道:“你父亲无罪陷狱,何忍弃之而去?贾叔叔虽然相厚,终是个外人。我料杨、路二贼,奉承严氏,不过与你爹爹作对,终不然累及妻子。你若畏罪而逃,父亲倘然身死,骸骨无收,万世骂你做不孝之子,何颜在世为人乎!”

说罢大哭不止。沈-、沈褒,齐声恸哭。贾石闻知徐夫人不允,叹息而去。

过了数日,贾石打听的实,果然扭入白莲教之党,问成死罪。沈炼在狱中大骂不止。杨顺自知理亏,只恐临时处决,怕他在众人面前毒骂,不好看相;预先问狱官责取病状,将沈炼结果了性命。贾石将此话报与徐夫人知道。母子痛哭,自不必说。又亏贾石多有识熟人情,买出尸首,嘱咐狱卒:“若官府要枭示时,把个假的答应。”却瞒着沈-兄弟,私下备棺盛殓,埋于隙地。事毕,方才同沈-说道:“尊大遗体已得保全,直待事平之后,方好指点与你知道,今犹未可泄漏。”沈-兄弟感谢不已。贾石又苦口劝他兄弟二人逃走。沈-道:

“极知久占叔叔高居,心上不安。奈家母之意,欲待是非稍定,搬回灵柩:以此迟延不决。”贾石怒道:“我贾某生平,为人谋而尽忠。今日之言,全是为你家门户,岂因久占住房,说发你们起身之理?既嫂嫂老夫人之意已定,我亦不敢相强。但我有一小事,即欲远山,有一年半载不回。你母子自小心安住便了。”觑着壁上贴得有前后《出师表》各一张,乃是沈炼亲笔楷书。贾石道:“这两幅字可揭来送我,一路上做个记念。

他日相逢,以此为信。”沈-就提下二纸,双手摺叠,递与贾石。贾石藏于袖中,流泪而别。原来贾石算定杨、路二贼设心不善,虽然杀了沈炼,未肯干休。自己与沈炼相厚,必然累及,所以预先逃走,在河南地方宗族家权时居住,不在话下。

却说路楷见刑部覆本,有了圣旨,便于狱中取出阎浩、杨胤夔斩讫。并要割沈炼之首,一同枭示。谁知沈炼真尸已被贾石买去了,官府也那里辨验得出。不在话下。

再说杨顺看见止于荫子,心中不满,便向路楷说道:“当初严东楼许我事成之日,以侯伯爵相酬。今日失信,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晌,答道:“沈炼是严家紧对头,停止诛其身,不曾波及其子,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发。相国不足我们之意,想在于此。”杨顺道:“若如此,何难之有?如今再上个本,说沈炼虽诛,其子亦宜知情,还该坐罪,抄没家私,庶国法可伸,人心知惧。再访他同射草人的几个狂徒,并借屋与他住的,一齐拿来治罪,出了严家父子之气。那时却将前言以取偿,看他有何推托。”路楷道:“此计大妙。事不宜迟,乘他家属在此,一网打尽,岂不快哉!只怕他儿子知风逃避,却又费力。”杨顺道:“高见甚明。”一面写表中奏朝廷,再写禀帖到严府知会,自述孝顺之意。一面预先行牌保安州知州,着用心看守犯属,勿容逃逸。只候旨意批下,便去行事。诗曰:

破巢完卵从来少,削草除根势或然。

可惜忠良遭屈死,又将家属媚当权。

再过数日,圣旨下了。州官奉着宪牌,差人来拿沈炼家属;并查平素往来诸人姓名,一一挨拿。只有贾石名字,先经出外,只得将在逃开报。此见贾石见几之明也。时人有诗赞云:

义气能如贾石稀,全身远避更知几。

任他罗网空中布,争奈仙禽天外飞。

却说杨顺见拿到沈-、沈褒,亲自鞫问,要他招承通虏实迹。二沈高声叫屈,那里肯招?被杨总督严刑拷打,打得体无完肤,沈-、沈褒熬炼不过,双双死于杖下。可怜少年公子,都入枉死城中!其同时拿到犯人,都坐个同谋之罪,累死者何止数十人。幼子沈-尚在襁褓,免罪,随着母徐氏,另徙在云州极边,不许在保安居住。路楷又与杨顺商议道:“沈炼长子沈襄,是绍兴有名秀才。他时得第,必然衔恨于我辈。

不若一并除之,永绝后患。亦要相国知我用心。”杨顺依言,便行文书到浙江,把做钦犯,严提沈襄来问罪。又吩咐心腹经历金绍,择取有才干的差人,赍文前去;嘱他中途伺便,便行谋害,就所在地方讨个病状回缴。事成之日,差人重赏,金绍许他荐本超迁。

金绍领了台旨,汲汲而回,着意的选两名积年干事的公差,无过是张千、李万。金绍唤他到私衙,赏了他酒饭,取出私财二十两相赠。张千、李万道:“小人安敢无功受赐?”金绍道:“这银两不是我送你的,是总督杨爷赏你的。叫你赍文到绍兴去拿沈襄,一路不要放松他,须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回来还有重赏。若是怠慢,总督老爷衙门不是取笑的,你两个自去回话。”张千、李万道:“莫说总督老爷钧旨,就是老爷吩咐,小人怎敢有违!”收了银子,谢了金经历,在本府领下公文,疾忙上路,往南进发。

却说沈襄号小霞,是绍兴府学廪膳秀才。他在家久闻得父亲以言事获罪,发去口外为民,甚是挂怀,欲亲到保安州一看,因家中无人主管,行止两难。忽一日,本府差人到来,不由分说,将沈襄锁缚,解到府堂。知府教把文书与沈襄看了备细,就将回文和犯人交付原差,嘱他一路小心。沈襄此时方知父亲及二弟俱已死于非命,母亲又远徙极边,放声大哭。哭出府门,只见一家老小,都在那里搅做一团的啼哭。原来文书上有奉旨抄没的话,本府已差县尉封锁了家私,将人口尽皆逐出。沈小霞听说,真是苦上加苦,哭得咽喉无气。

霎时间,亲戚都来与小霞话别。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说几句劝解的言语。小霞的丈人孟春元,取出一包银子,送与二位公差,求他路上看顾女婿,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子又添上金簪子一对,方才收了。沈小霞带着哭,吩咐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为我忧念,只当我已死一般,在爷娘家过活。你是书礼之家,谅无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

指着小妻闻淑女说道:“只这女子,年纪幼小,又无处着落,合该叫他改嫁。奈我三十无子,他却有两个半月的身孕,他日倘生得一男,也不绝了沈氏香烟。娘子你看我平日夫妻面上,一发带他到丈人家去住几时。等待十月满足,生下或男或女,那时凭你发遣他去便了。”话声未绝,只见闻氏淑女说道:“官人说那里话!你去数千里之外,没个亲人朝夕看觑,怎生放下?大娘自到孟家去,奴家情愿蓬首垢面,一路伏侍官人前行。一来官人免致寂寞,二来也替大娘分得些忧念。”

沈小霞道:“得个亲人做伴,我非不欲;但此去多分不幸,累你同死他乡何益?”闻氏道:“老爷在朝为官,官人一向在家,谁人不知?便诬陷老爷有些不是的勾当,家乡隔绝,岂是同谋?妾帮着官人到官申辩,决然罪不至死。就使官人下狱。还留贱妾在外,尚好照管。”孟氏也放丈夫不下,听得闻氏说得有理,极力撺掇丈夫带淑女同去。沈小霞平日素爱淑女有才有智,又见孟氏苦劝,只得依允。当晚众人齐到孟春元家,歇了一夜,次早张千、李万催促上路。闻氏换了一身布衣,将青布裹头,别了孟氏,背着行李,跟着沈小霞便走。那时分别之苦,自不必说。

一路行来,闻氏与沈小霞寸步不离,茶汤饭食,都亲自搬取。张千、李万初时还好言好语,过了扬子江,到徐州起旱,料得家乡已远,就做出嘴脸来,呼么喝六,渐渐难为他夫妻两个来了。闻氏看在眼里,私对丈夫说道:“看那两个泼差人,不怀好意。奴家女流之辈,不识路径;若前途有荒僻旷野的所在,须是用心提防。”沈小霞虽然点头,心中还只是半疑不信。又行了几日,看见两个差人不住的交头接耳,私下商量说话;又见他包裹中有倭刀一口,其白如霜,忽然心动,害怕起来。对闻氏说道:“你说这泼差人其心不善,我也觉得有七八分了。明日是济宁府界上,过了府去,便是太行山梁山泊,一路荒野,都是响马出入之所。倘到彼处,他们行凶起来,你也救不得我,我也救不得你,如何是好?”闻氏道:“既然如此,官人有何脱身之计,请自方便。留奴家在此,不怕那两个泼差人生吞了我。”沈小霞道:“济宁府东门内有个冯主事,丁忧在家。此人最有侠气,是我父亲极相厚的同年。我明日去投奔他,他必然相纳。只怕你妇人家没志量打发这两个泼差人,累你受苦,于心何安!你若有力量支持他,我去也放胆。不然,与你同生同死,也是天命当然,死而无怨。”闻氏道:“官人有路尽走,奴家自会摆布,不劳挂念。”

这里夫妻暗地商量。那张千、李万辛苦了一日,吃了一肚酒,——的熟睡,全然不觉。

次日,早起上路。沈小霞问张千道:“前去济宁还有多少路?”张千道:“只有四十里,半日就到了。”沈小霞道:‘济宁东门内冯主事,是我年伯。他先前在京师时,借过我父亲二百两银子,有文契在此。他管过北新关,正有银子在家。我若去取讨前欠,他见我是落难之人,必然慨付。取得这项银两,一路上盘缠也得宽裕,免致吃苦。”张千意思有些作难。

李万随口应承了,向张千耳边说道:“我看这沈公子是忠厚之人,况爱妾行李都在此处,料无他故。放他去走一遭,取得银两,都是你我二人的造化,有何不可?”张千道:“虽然如此,到饭店安歇行李,我守住小娘子在店上,你紧跟着同去,万无一失。”

话休絮烦。看看巳牌时分,早到济宁城外,拣个洁净店儿,安放了行李。沈小霞便道:“那一位同我到东门走遭,转来吃饭未迟。”李万道:“我同你去。或者他家留酒饭也不见得。”闻氏故意对丈夫道:“常言道:‘人面逐高低,世情看冷暖。’冯主事虽然欠下老爷银两,见老爷死了,你又在难中,谁肯唾手交还?枉自讨个厌贱。不如吃了饭,赶路为上。”沈小霞道:“这里进城到东门不多路,好歹去走一遭,不折了什么便宜。”李万贪了这二百两银子,一力撺掇该去。沈小霞吩咐闻氏道:“耐心坐坐。若转得快时,便是没想头了。他若好意留款,必然有些赍发。明日雇个轿儿抬你去。这几日在牲口上坐,看你好生不惯。”闻氏觑个空,向丈夫丢个眼色,又道:“官人早回,休教奴久待则个。”李万笑道:“去多少时,有许多说话!好不老气!”闻氏见丈夫去了,故意招李万转来,嘱咐道:“若冯家留饭,坐得久时,千万劳你催促一声。”李万答应道:“不消吩咐。”比及李万下阶时,沈小霞已走去一段路了。李万托着大意,又且济宁是他惯走的熟路,东门冯主事家他也认得,全不疑惑。走了几步,又里急起来,觑个毛坑上自在方便了,慢慢的望东门而去。

却说沈小霞回头看时,不见了李万,做一口气急急的跑到冯主事家。也是小霞合当有救,正值冯主事独自在厅。两人京中旧时熟识,此时相见,吃了一惊。沈襄也不作揖,扯冯主事衣袂道:“借一步说话。”冯主事已会意了,便引到书房里面。沈小霞放声大哭。冯主事道:“年侄有话快说,休得悲伤,误其大事。”沈小霞哭诉道:“父亲被严贼诬陷,已不必说了。两个舍弟随任的,都被杨顺、路楷杀害,只有小侄在家,又行文本府提去问罪。一家宗祀,眼见灭绝!又两个差人心怀不善,只怕他受了杨、路二贼之嘱,到前边太行、梁山等处暗算了性命,寻思一计,脱身来投老年伯。老年伯若有计相庇,我亡父在天之灵,必然感激。若老年伯不能遮护,小侄便就此触阶而死。死在老年伯面前,强似死于奸贼之手!”

冯主事道:“贤侄不妨。我家卧室之后,有一层复壁,尽可藏身,他人搜检不到之处。今送你在内权住数日,我自有道理。”

沈襄拜谢道:“老年伯便是重生父母!”冯主事亲执沈襄之手,引入卧房之后,揭开地板一块,有个地道从此而下。约走五六十步,便有亮光,有小小廓屋三间,四面皆楼墙围裹,果是人迹不到之处。每日茶饭,都是冯主事亲自送入。他家法极严,谁人敢泄漏半个字!正是:

深山堪隐豹,密柳可藏鸦。不须愁汉吏,自有鲁朱家。

且说这一日李万上了毛坑,望东门冯家而来。到于门首,问老门公道:“你老爷在家么?”老门公道:“在家里。”又问道:“有个穿白的官人来见你老爷,可曾相会?”老门公道:

“正在书房里留饭哩。”李万听说,一发放心。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厅上走一穿白的官人出来。李万急走上前看时,不是沈襄。那官人径自出门去了。李万等得不耐烦,肚里又饥,不免问老门公道:“你说老爷留饭的官人,如何只管坐了去,不见出来?”老门公道:“方才出去的不是?”李万道:“老爷书房中还有客没有?”老门公道:“这倒不知。”李万道:“方才那穿白的是甚人?”老门公道:“是老爷的小舅,常常来的。”

李万道:“老爷如今在那里?”老门公道:“老爷每常饭后,定要睡一觉;此时正好睡哩。”李万听得话不投机,心下早有二分慌了,便道:“不瞒大伯说,在下是宣大总督老爷差来的。

今有绍兴沈公子,名唤沈襄,号沈小霞,系钦提人犯,小人提押到于贵府。他说与你老爷有同年叙侄之谊,要来拜望。在下同他到宅,他进去了。在下等候多时,不见出来,想必还在书房中。大伯,你还不知道,烦你去催促一声,教他快快出来,要赶路哩。”老门公故意道:“你说的是甚么说话?我一些不懂。”李万耐了气,又细细的说了一遍。老门公当面的一啐,骂道:“见鬼,何尝有什么沈公子到来!老爷在丧中,一概不接外客。这门上是我的干系,出入都是我通禀,你却说这等鬼话!你莫非是白日撞么?强装什么公差名色,掏摸东西的!快快请退,休缠你爷的帐!”李万听说,愈加着急,便发作起来道:“这沈襄是朝廷要紧的人犯,不是当耍的。请你老爷出来,我自有话说!”老门公道:“老爷正瞌睡,没甚事,谁敢去禀!你这獠子好不达时务。”说罢,洋洋的自去了。

李万道:“这个门上老儿好不知事!央他传一句话,甚作难。

想沈襄定然在内。我奉军门钧帖,不是私事,便闯进去怕怎的?”李万一时粗莽,直撞入厅来,将照壁拍了一拍,大叫道:

“沈公子,好走动了!”不见答应。一连叫唤了数声,只见里头走出一个年少的家童,出来问道:“管门的在那里?放谁在厅上喧嚷?”李万正要叫住他说话,那家童在照壁后张了张儿,向西边走去了。李万道:“莫非书房在那西边?我且自去看看,怕怎的!”从厅后转西走去。原来是一带长廊。李万看见无人,只顾望前而行。只见屋宇深邃,门户错杂,颇有妇人走动。李万不敢纵步。依旧退回厅上,听得外面乱嚷。李万到门首看时,却是张千来寻李万不见,正和门公在那里斗口。张千一见了李万,不由分说,便怒道:“好伙计!只贪图酒食,不干正事!巳牌时分进城,如今申牌将尽,还在此闲荡,不催赶犯人出城去,待怎么?”李万道:“吓!那有什么酒食,连人也不见个影儿!”张千道:“是你同他进城的。”李万道:“我只登了个东,被蛮子上前了几步,跟他不上。一直赶到这里,门上说有个穿白的官人,在书房中留饭,我说定是他了。等到如今,不见出来。门上人又不肯通报,清水也讨不得一杯吃——老哥,烦你在此等候等候,替我到下处医了肚皮再来。”张千道:“有你这样不干事的人!是甚么样犯人,却放他独自行走!就是书房中,少不得也随他进去。如今知他在里头不在里头,还亏你放慢线儿讲话!这是你的干系,不关我事。”说罢便走。李万赶上扯住道:“人是在里头,料没处去。大家在此帮说句话儿,催他出来,也是个道理。你是吃饱的人,如何去得这等要紧?”张千道:“他的小老婆的下处,方才虽然嘱咐店主人看守,只是放心不下。这是沈襄穿鼻的索儿,有他在,不怕沈襄不来。”李万道:“老哥说得是。”当下张千先去了。

李万忍着肚饥,守到晚,并无消息。看看日没黄昏,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免脱下衣衫,抵当几文钱的火烧来吃。去不多时,只听得扛门声响,急跑来看,冯家大门已闭上了。李万道:“我做了一世的公人,不曾受这般呕气。主事是多大的官儿,门上直恁作威作势!也有那沈公子好笑,老婆行李都在下处,既然这里留宿,信也该寄一个出来。事已如此,只得在房檐下胡乱过一夜,天明等个知事的管家出来,与他说话。”此时十月天气,虽不甚冷,半夜里起一阵风,簌簌的下几点微雨,衣服都沾湿了,好生凄楚。挨到天明雨止,只见张千又来了。却是闻氏再三再四催逼他来的。张千身边带了公文解批,和李万商议。只等开门,一拥而入,在厅上大惊小怪,高声发话。老门公阻拦不住。

一时间,家中大小都聚集来,七张八嘴,好不热闹。街上人听得宅里闹吵,也聚拢来围住大门外闲看。惊动了冯主事,从里面踱将出来。且说冯主事怎生模样:

头戴栀子花匾摺孝头巾,身穿反摺缝稀眼粗麻衫。腰素麻绳,足着草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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