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问天伸手抓向电话，忽又抽回，如是反复好几次，却是下不了决心。
黄思文头大无比，大手挥舞得飞快，“行啦，行啦，你薛市长说的我都记下来了，能办的市政府一定办，办不着的……”
一只金钱龟，色作古铜，龙头龟身，背负一只小龟，足踏数十口如意铜钱，每口铜钱，或书招财进宝，或写人财两旺，或被政通人和，总之，皆刻了四字的吉祥语。
“想必是到了吧，毕竟咱们的五粮原浆享誉全国，近来，也渐成绝响，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是个稀罕玩意儿，任谁拿出来招待何等的贵客，也尽能上得了桌面，首长定是珍藏了。”
夏允达心中一窒，随即暗暗苦笑，便是再大的领导，也到底是平常人啊！
可黄思文说得实在是玄乎，谁也不敢当耳旁风过。
“首长，您喝茶。”
向问天接过清香扑鼻的碧螺春，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茶水分子从舌苔上跳跃着滑进喉间，腹内立时一暖，他精神瞬间好了不少，眼睛悠悠往向窗外，似在沉思，许久忽道：“允达，你说，上次我让你捎去的东西，真的到首长手中了吗？”
政府一号蒋胜天野心勃勃，蓄势待发，眼看省委层面蔡行天一家独大的格局就要打破，向问天的心思也难免活跃开了。
他不相信，两分钟能改变什么，毕竟，这是蔡书记定的调子，在蜀中，谁也推翻不了！
周道虔抬起的大手又按了下去：“那就再等两分钟。”
“罢了，罢了。”
按说，这等摆件儿，是不适合堂而皇之，放在省委组部一号办公室的，难免让人心中生疑，小话风传。
薛老三这么顺杆一爬，黄思文可真是难受得欲|仙|欲|死，在他看来，活土匪简直就是死了盖进棺材，都要伸出手来摸他衣角一下，恶心他一把的家伙。
眼见着周道虔便要挥手散会，薛老三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抬手看看表：“周书记，再等两分钟吧。”
噌地一下，向问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你，你是江，朝天同志，哎呀，朝天同志，你好，你好。”
他正盘算着给江朝天打电话，没想到江朝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夏允达默默心算了下，这是首长今天的第六次擦拭了，往日首长最多擦拭三遍，偶尔心情通达时，只清晨来，擦拭一次。
夏允达在一旁都看得暗自着急了，可他也理解向问天的慎重。
说来，曾在党校带过他课程的中央首长众多，有大前途的也极多，向问天专拣那歌洋同志做门路，认老师，背后自然有其道理。
因为很多时候，联系比不联系好，被动联系比主动联系好，尤其是在和要联系那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之际。
蜀中地面上从来没有哪个行署会像如今的德江这般，区区一个招商引资便能引动省委层面的政潮。
黄思文要求散会，包括周道虔在内，场间众人无不有此想法。
可此间主人向问天毫不避讳，这会儿，他正拿着明黄色的绸布，轻轻擦拭龟身，每日这样的活计他总要做上几遍，似乎不如此，内心就不得安宁，天长日久，以至于这金钱龟铜色都被擦得漆黑油亮了。
上级若认为下级未来注定有大前途，下级也愿意向上级靠拢，郎情妾意，两厢情愿，这师生关系多半能认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别的行署也不可能像德江这般，一堆就堆了两个了不得的衙内，且是彼此争锋相对的衙内。
黄大市长胜券握定，心中却极是好奇，如百爪挠心，迫切地想知道薛向这等两分钟到底能发生什么。
说罢，他慢悠悠地抽起烟来。
早些时候，向问天也没想去走歌洋同志那边的门路，毕竟，机会实在是不成熟，若贸然妄动，没的坏了局面。
有一番渊源，就有了牵扯的余地。
若是下级纯属想要高攀，多半是困难的，毕竟党校授课，动辄上百人听讲，若真论及师生关系，那就海了去了。
原本，蜀中的政局稳稳地在蔡书记的掌握之中，可不知怎的，德江的风波一起，省委层面也渐有波澜滔天之势，不知不觉，蒋省长身边竟已聚拢了那么庞大的力量，似乎真有了和蔡书记掰腕子的实力。
可有了代课这个事实，倒也就方便了有心人走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