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在他的表述里,绝不会出现他自己智短,遭薛向耍弄,只会是薛向不识大体,胡搅蛮缠,见死不救。
“……愁啊,孙老哥,我真是没白没夜的愁啊,人家只当我从省委书记秘书调任德江市长,是撞了大运了,谁又知道我的苦,我的难,可以说,自打到了这德江,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没睡过一宿安生觉,七天瘦了六斤,我容易吗我,可偏偏有些领导,个别同志,把德江当作地盘,抢权柄冲到第一线,推责任是个中好手,弄下这偌大个烂摊子,让我顶着,我真是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啊……”
两人就着突如其来的“感情”,很是扯了会儿淡。
彼时,黄思文念叨的就是不能刚下来,就向省里求援,怕给蔡行天留下不堪大任的印象,所以,他才死挺到今天。
的确,黄思文想通了。
同理,黄某人怕向省里求援,你姓周的就不怕么?
孙明笑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组部工作不够细致,这次动议人选,很多都是政府口的,组部没跟市长沟通,就胡乱圈定人选,我当然要提意见,当时,周书记要我有看法,尽管提,我就说了,组部工作得推倒重来,提名人选,必须问问市长意见。”
他先通过“周书记要他提看法”,暗示了周道虔对他孙某人的拉拢,后又通过“提名人选,必须问问市长意见”,着重突出了自己的功劳。
“孙书记!”
黄思文加重语气,唤了一句。
黄思文是真愁坏了,此番抱怨,言出由衷,真个是凄风惨雨,闻者动容。
孙明靠近他黄某人的意思很明显,而孙明又是黄思文必须拉拢之人,话说到这份儿上,黄思文自然顺水推舟,起了和孙明搞关系的心思。
到得周道虔办公室,方被周道虔招待得落了座,黄思文便开门见山道,“周书记,市里的这烂摊子,我撑不住了,要杀要埋,您看着办吧!”
此话纯系鬼话,孙明哪里是想这个想的走神,分明是在肚里大骂黄思文吹牛皮,骂得忘情了。
虽然,黄某人自己眼下被财政问题,弄得焦头烂额,但事关人事布局,他仍旧不能不上心。
孙明可不是三岁小儿,况且,薛向来德江虽只年余,他孙某人平素和薛老三又无交集,可薛老三这年余时间,所行所为的轰轰烈烈,孙明历历在目。
他心想,“是啊,凭什么市里没钱,就得老子着急,虽说市长管财政,可老子初来乍到,这烂摊子都是孔凡高和周道虔弄下来的,老子凭什么背这黑锅,他姓周的少拿找省委求助吓唬老子,这个烂摊子,周道虔不管,老子也不管了,老子是市长,姓周的还是书记了,若是无能,一块儿无能,凭什么被他吓着,就老子在这哼哧哼哧使力,姓周的在边上瞧得热闹!”
“市长,您这话就见外了,难道咱们现在不是朋友么?”孙明假作不满,沉声道。
告个罪,不待孙明这客人离开,黄思文这主人先匆匆行出门去,他实在是憋得久了。
糊弄人的鬼话,显然好听不好说,吱唔两句,黄思文便偏转话题,问道,“孙书记,听说白部长去找周书记汇报工作了,组部工作进展如何?”
“孙书记,不,孙老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果然,黄思文感动到不行,拉着孙明手到,动情道,“关键时候,还是孙书记这种老同志,守纪律,讲原则啊!”言外之意,便是周道虔不守纪律,不讲原则。
话至此处,孙明忽地按下不表,这可急坏了黄思文,他连声催促,“孙书记,接着说,接着说嘛。”
“书记说得是云锦!”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用不着谢,当然了,如果小磊真有心,迎仙楼的铁板花背乌,帮我备一份,早听说迎仙楼的这道菜绝了,一只不得空,怎么样,孙书记,今晚,咱们一道尝尝?”
心里戳破了黄思文的牛皮,孙明便在心里骂开了,骂了会儿,随即释然,继而欢喜。
黄思文不过是经济欠缺,头脑可不笨,转瞬就猜到关键。
黄思文方要抱怨出声,捕捉到孙明的微笑,咣当一下,满是乌云的脑袋,忽然砸出一片光亮。
“说难办也好办,方才,市长不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可咱德江不是无米,而是有一个仓库存满了大米,就看市长能不能取到罢了。”
话出口来,黄思文心头竟浮起莫名的舒爽,他头一次发现说促狭话的感觉,竟是这么痛快,难怪姓薛的嘴里,就听不见一句好话。
活土匪是什么人物,被警告了,会自我检讨,若活土匪真这般对你黄某人,那孔凡高,周道虔听了,准得吐血,大喊三声“凭什么搞区别对待”不可。
果然,他稍后又试探黄思文“薛向具体说了些什么”,黄思文张口就道“无非是些检讨的话”。
孙明终于醒过神来,赶忙道,“不好意思,市长,方才想着怎么让孙磊来谢他市长叔叔,想得走神了。”
一反一复,互相映衬,便是石人也得感动。
果然,周道虔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黄思文的提议,“市长,别灰心嘛,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向省里告急,没得丢咱德江市的脸面嘛!”